“是,西域弯刀,那刺客不慎将刀鞘遗留下来,刀鞘上镶有珍贵白玉――楼月国盛产的白玉。”
坤华不禁倒吸了口凉气。
蒙千寒全然不去管太子脸色,径自公事公办。
他令楼月王子及其属下在凝月轩的一间厢房里站成一排,又拿出五块红绸纱绢,令那五人分别戴上。
侍卫婢女一脸茫然,迟疑着不肯照办,坤华面色凝重,深知事已至此违抗不得,便率先将那纱绢戴上。
这次轮到蒙千寒倒吸凉气。
他猛地从他的一个下属手中抽出一幅帛画,打开来将那画中肖像与坤华反复比对。
白朗探身过去,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那帛上所绘,乃一清秀少年,以红绸纱绢遮面,丝纱之下面容朦胧不清,唯独那双眼睛露在纱绢外面,清晰无比。
而那双眼睛极尽人间美艳,不正是坤华所有吗?
此番情境已无需多言,蒙千寒冷脆一声“押走”,便有两个侍卫欺身过来,坤华早已无心反抗,便见那二人将镣铐套在坤华手上。
这一举惊得坤华的侍卫婢女不知所措,而最着慌的还是太子白朗。
“住手!”
白朗情急之下使出了内力,将折扇压在蒙千寒手臂上,待蒙都尉抬眼看去,便见一双凶狠得发红的怒目直瞪着他。
坤华大惊,白朗颇谙武功,内力极深,却从未在外人面前展露,今日若为了他而暴露了功夫,那么来日必将遭人算计。
“白朗,不要冲动!”
蒙都尉大喝:“放肆!楼月逆贼,太子名讳岂是你叫得的?!”
“大胆!你们眼中还有没有我这当朝太子!你们……”
白朗再欲上前怒喝,却见蒙千寒猛然回头,刚毅决绝的眼神撞得他堪堪哑断了声音。
蒙千寒:“殿下,莫将顾及殿下安危,故不得已,要在此不把您放在眼里了!”
白朗:“你……什么意思?”
蒙千寒:“殿下,此画像乃皇上御用画师,依据皇上口述所绘。皇上昨夜与那行刺的贼子过了几招,亲眼见那人头束西域发辫,手执楼月弯刀。
“而那刺客以丝纱蒙面,唯有双眼暴露在外,殿下眼见为实,此画像不正与坤华王子相像吗?”
“可你们单凭这个就随便抓人吗?待我求见父皇……”
蒙千寒闻言,倏地单膝跪地,身后随从也悉数随主将跪了下去。
“莫将所惧正在于此!殿下,这楼月质子已是嫌疑在身,臣等将他抓捕之时,实在不应该看到殿下与他共处啊!”
坤华虽镣铐加身,却在此时极用力地点头,他不敢再出言相劝,只得焦急地看着白朗,眼神分明在说:“都尉所言极是,你要听话!”
白朗已是怨愤攻心,一时难平,可几次欲出口反驳却又无话可辩。
诚然,他顶着个太子名号,实则境遇窘迫,凭着那点儿小聪明,自保尚且不足,哪里能庇荫他人?更何况是个有弑君之嫌的异邦人?
聪慧如他,怎会不知此时最该避嫌。
可他又怎会忍心,眼睁睁看着坤华被押走?
他与坤华四目相对,矛盾煎熬中,看到的是坤华那双眼中的叮咛和忧惧。
最终还是冷酷又护主的蒙都尉帮这二人了结了牵绊:“今日来楼月质子处,是否见过旁人?!”
此话是问向他身后随从的,可蒙都尉的眼睛却一直盯在白朗身上。
“未曾见过!”身后诸将士竟是异口同声。
“走!”一声令下,蒙千寒便押着坤华走了。
留下楼月侍卫婢女乱作一团,纷纷抱怨白朗袖手旁观。
他们不懂中原皇室倾轧暗潮汹涌,也不懂坤华向白朗最后那一瞥含着的忧虑,更不懂此刻白朗心中的煎熬。
***
乾祚宫里,皇帝身着鹅黄中衣,斜倚在龙榻之上,左臂袒露在外,伤口已有太医精心包扎。
龙涎香烟岚袅袅,皇帝神色闲闲,他微眯着眼,盯着虚空怔忪,心有余――余兴未了。
这年近五十的天子,脸上半点余悸也无,反而有些懊悔,未将那美艳的刺客降服。
昨夜公事繁重,批奏折直至丑时,倏忽间一抹红影从暗黑角落里冲出,阴风吹息了烛台,夜色里一把弯刀在月光下蓝光荧荧,直刺他面门。
皇帝虽老矣却绝非怂包,一个闪身躲过,定睛看去,便被那一双美目夺去了心智。
那刺客一身飘逸红衫,似天边红霞映日,又以绯红纱绢遮面,仅将双目袒露于外。
而那双眼眸美得令人窒息,皇帝一时都忘了身在危机之中,待那刺客再欺身上来,他躲避不及,本能地举左臂相挡,被那弯刀削去了块皮肉。
皇帝吃痛之余才想起反击,一拳打在那刺客胸前,逼得那刺客失身掉了刀鞘,已占不得好,便破窗飞走。
然皇帝捡回了老命,却害了相思。
他命宫廷画师照他口述绘制刺客面容,令禁卫军缉拿刺客,着实的“严抓不贷”,只是特令务必留下活口,尽量不伤其毛发。
问及原因,皇帝语重心长:“刺客手持镶有楼月白玉的西域弯刀,青丝长辫也是楼月男子之式,楼月质子已入中原多日,明摆的招嫌;但毕竟是他国使者,真相未定凿前,不可轻易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