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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朗的猜断,不久便得应验。
岭南凡军力挽狂澜,深受民众爱戴,难得其将领统帅谦逊知礼,不见拥功自傲,反而每每被护拥得紧了,便郑重向天下布告,自己乃白氏皇朝的庶民,挺身而出不过是报效家国,为圣上分忧。
然□□心所向,朝廷又没道理冷落爱国奇士。
是以多封诏书传过去,凡军统帅屡次推脱婉拒,却也碍不过圣上诚意,掩不住众生民愿,终是应了朝廷之邀,于这年立秋,北上圣京,受皇帝犒赏封爵。
那日迎接的仪仗绵延数里,民众将圣京主道两侧围了个严实,一辆华丽锦车,由八匹纯黑的良驹拉进了城,一路欢呼拥趸,直奔皇宫大内。
乾门外,自马车上走下的,正是一身红衣盛装的小凡。
有幸得见其真容者,无不哗然惊叹,不曾想,力退流寇的奇人,竟是如此俊美的少年。
迎来的官员中更是私语微词甚多,其中不乏有些资历者,都是见过昔日小凡依附王缜的,此番有人确信来者就是那个奴儿,有人则是尚不敢贸然断定。
可无论如何,这红衣盛装的少年都是民众爱戴的奇帅、圣上款待的贵宾,因而这些个官员再心有不甘,也不得不俯首帖耳、低眉顺目。
大通殿内,文武百官端立两侧,小凡正中稳步走来,越是靠近,龙座上的白朗便越是笑得展颜。
为国立下奇功者,就是危时共患难的故人。
即便分别两地,小凡却是痴情不改,又凭着过人才智,遥助白朗社稷,为他打下一片稳固江山。
小凡也是心潮澎湃,然他面上却沉稳静蔼,旧日任人欺压的奴儿,此时却是飒然成风,举止端方。
一日的宴席庆典、犒赏封爵,白朗与小凡二人都各自持重,明君者礼贤,居功者谦卑,百官无不臣服,民众无不恭奉。
此刻高台之上,小凡一人之下,以功臣忠义的名分,与白朗共享盛世繁华。
然则白朗已然察觉,小凡此番心境,正如他平静的面容一般,他向来索求的荣华安定,已全然入不得他眼,事过境迁,令小凡动容的,是终可以摆脱奴隶的身份,与白朗比肩。
白朗封小凡靖南侯,犒赏金银无数,又赐其国姓。
当日晚些时候,一切礼制典仪都已告罄,白朗与小凡终是得以叙旧,二人便相携在这乾坤城里信步。
先是小凡将那夜如何逃脱之事大致说了。
原来他果然向守在门外的百里斩求乞,百里斩性情中人,最怜惜用情至深者,况且王缜就算不死也再生不出什么事端,索性便助二人逃出了皇宫。
自那以后,小凡对王缜日夜照拂,两人四处辗转,所历的艰辛,小凡不过轻笑带过。
才在岭南一处农家安身,又遇安南国的流寇滋扰,小凡义愤填膺,便集结了当地庶民义士,凭着自己的口才和谋略,组成了一众武装。
当然,个中少不了王缜助力。
王缜虽已身残,但用兵之才不减,况其终得以与小凡厮守,小凡想要做的事,他哪里有不成全的道理?
是故白朗虽是他仇敌,王缜却看在小凡这一节上,倾尽所能地助他成就了大业。
☆、之凡
小凡轻描淡写,便讲完了这一年多的分离,他坦然看着白朗,似在等着一句早该说出口的话。
他以为,白朗一见到他,就该迫不及待地询问坤华的下落。
可白朗却将感情收敛得如此隐蔽,个中的神伤,便只有腔子里的那颗心默默地担着了。
此时二人已登上皇宫南向的一处高台,白朗察觉小凡的探询,是以目光不免游移放远,轻咳了几声,又言及其他。
“小凡,你一路走来,历尽疾苦,好在今日成就了一番大业。”
小凡失笑,这些世俗的东西,早已不是他最在乎的。
“多谢皇上成全,然则小凡最看重的,还是皇上赐赏的国姓。”
白朗眼眸一亮,语调轻快了不少:“是了,你孤孑一身,从今后,你便是我白家亲眷!朕这就下旨,再封你个皇弟的名分!”
小凡还是坦然笑着,只是那笑容不易被察觉地僵了片刻。
此生毕竟是情深缘浅,能以兄弟相称,已是幸焉。
白朗假意未见小凡的落寞,继续说道:
“你既已是皇弟,又贵为靖南侯,当该有个像样的名字,也好记入我朝史册,名传万代!嗯……你既已姓白,那么……该叫什么好呢?”
小凡淡淡地道:“臣还是喜欢这个‘凡’字。”
“好说,白凡、白凡……”
白朗兀自沉吟,小凡却定定地道:“臣要改叫‘之凡’。”
白朗一愣,改口道:“之凡?嗯,似是有些拗口……”
“加上姓氏便再合适不过!”
白朗收起笑意,不忍再去看小凡脉脉的眼神。
小凡却是大方地笑了,坦荡说道:“之凡,之凡,乍一听来,不知所云,加上姓氏,却别有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