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蒙千寒特令手下将潭底仔细摸了个遍,足足用了两个时辰,才敢上前告予白朗:“皇上,未寻得尸首。”
白朗正手执棋子琢磨落处,闻言眼眸一晃,却不动声色,淡淡地道:“再探。”
蒙千寒深知多说无益,便又吩咐下去,令属下再下水摸察。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潭底的淤泥都被逐寸刨了几番,直搅得清澈潭水泛起浑浊,蒙千寒才又上前禀报:“皇上,确是不见尸首。”
白朗的手忽而一抖,那久久不曾落下的子儿,便在棋盘上撞出一声叮咛脆响。
白朗忽而站起,张狂大笑,却又眼含泪光,盯着这片浑浊潭水,高声叹道:
“不见尸首!不见尸首!那便接着去寻!定要将他……将他……”
却是哽住了声,身子都有些支撑不住,蒙千寒忙上前搀住,近身看去,才见白朗额上已激出一层密汗。
白朗贴近蒙千寒耳边,粗重地喘息,颤声说道:
“蒙大哥,我就知道,小凡他骗我,坤华不会死!他不会死的!蒙大哥,助我……寻他!”
☆、靖南
皇室回归正统、王缜不知所踪,此番境况随着调兵虎符及一道圣旨传至了北境靖武镇。
除却少数顽固的,神扈精锐部众也被白朗降服。
白朗又派使节前往胡夏军营中,告知中原已然恢复了皇权威制,白朗择日便开举祭典、宴请邦国,将白氏皇统昭告天下。
至于波斯舞娘之下落,使节也递传了皇上口谕:生死不明,尚寻。
好歹是劝退了胡夏,白朗心知肚明,此举是赫连邪罗看在坤华的情份上暂且放过了他。
中原王朝才度过一场浩劫,最是难得能有个祥和太平的光景,新皇才得以休养生息,治理社稷恢复元气。
是故赫连邪罗不再拿战势为难白朗,可遣到中原的暗士有增无减,对坤华之忧挂、寻坤华之迫切,赫连邪罗丝毫不比白朗的少。
邪罗甚至焦灼暴躁更甚,才过了几日,见暗寻不得,索性不顾君王颜面,昭告了天下,万寿夜那晚堂堂王上瞒天作假,并未将刺客坤华杀了。
不但不认错,反而正大光明地下了诏令,普天盖地地发了文书,凡天下能寻得坤华者,便是加官进爵,赏赐无数。
亏了赫连邪罗威名盖世,西域政风又不似中原这般迂腐呆板,他这任性之举,才未招致官员微词和民心失向。
想来,坤华有绝世之美,论谁都是过目难忘,又动用王朝之力,寻他便不成难事。
可事实却令人大失所望。
***
动荡过后,百废待兴。白朗亲政,才知治国的不易。
他励精图治,事必躬亲,尤其顾念百姓疾苦,轻徭薄赋,与民休息。
又广施仁政,还兵于民,按部就班扭转王氏一族做下的乱象,力挽狂澜,令社稷民生归于正道。
期间,蒙千寒有心辅佐,可白朗却不忍再误他前程,是故如期收回蒙千寒官职。
良师益友,依依惜别,白朗百忙之中抽身一个晚上,与蒙斩二人畅饮达旦。
次日,蒙千寒便携百里斩,四海逍遥,共赴余生。
白朗新皇当政,天下又是乱象初定,朝政民生占尽了全部精力,再也无暇他顾。
只有在深夜孤枕,他才黯然神伤。
心里无时无刻不得好过,越是勤政为民,却越是歉疚自责。
坤华,你不知在这天地间哪个角落,你定是在苦苦等我,可我却不能弃百姓于不顾,更是被为君之道义压得喘不过气!
蒙千寒与百里斩辞别之后,白朗身边本就少有可用之材,治国安民用去了大量人力,是故皇帝私事便不得调派。
白朗只能遣出几十个暗士寻找坤华,即便如此,仍是惹着了那些个酸儒的文官元老,每每上朝,都要将这新皇好一通说教。
白朗无奈,却被相思与自疚折磨,他贵为天子,四海臣服,却是由不得腔子里跳着的那颗心。
***
岁月无声,光阴暗度,一晃便又是初春。
这一年家国太平,万事初兴,民生安宁,也不枉白朗勤恳开拓。
政绩斐然,朝廷上那些个酸儒元老,口中的奚落说教也减了不少。
他总算得着了喘息,一日里能腾出些片刻,静候自己的心意。
每当此时,他便只带着小顺子一人,前往皇宫西南的凝月轩。
这日难得偷闲半晌,白朗理完朝政,便令小顺子拎壶好酒,到凝月轩里赏园。
触景生情是免不了的,小顺子处处加着小心,生怕哪片花草抑或哪股幽香,便将主子的心抻出了血来。
好在白朗历经一年的政事,已然沉稳了不少,他将心事内敛,淡笑赏过园中每个角落,直到夕阳落上了矮墙,他便在一片朦胧余晖之中,坐在了潭边青石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