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即从袖袋里取出随身带的银子,交给那些娈.童中最大的一个。
“这些钱够你们用上几日了,快快分了,各奔前程吧。不过我可得给你们提个醒儿,以后可别贪图一时富贵,白白卖了自己,更别再想着攀附皇室权贵过活,懂吗?”
十来个娈.童刚从皇室权贵的火坑里跳出来,怎会不懂呢,他们纷纷向百里斩磕头,连呼“救命恩人”、“再生父母”。
百里斩未曾想适才大开杀戒,反而被人当活菩萨一般地拜,忽而觉得极可笑,可笑得令他心痛。
他一个万人唾弃的妖郎,连自己的师哥都不齿的人,竟成了这些可怜虫儿的救世主,极可笑呢。
百里斩心头一酸,忙止住孩子们的千恩万谢,又交代了几句,护送他们沿密道逃出了薛宅,便纵身上房,翩翩飞走。
身子轻盈的起落间,忽而一个念头转上心来。
师哥不是那种人,他所说的“连累了别人”,怕的该是连累了太子和坤华吧?
继而自嘲一笑,他百里斩在蒙千寒心中早已是妖.邪不赦的嘴脸,奈何被蒙千寒深深地误会,他却回回把蒙千寒往好的地方想呢?
天将亮时,蒙千寒潜入白朗寝宫。
轩窗外三声叩击,便是暗号。
白朗本就一直和衣浅睡,听到声响后便立刻睁开眼,看了看身侧,坤华正睡得香甜,便轻手轻脚地起身,走到窗边,打开窗子,引蒙千寒进来。
二人在书桌前低语,蒙千寒禀报了救人始末,在述说薛宅已被百里斩灭门之时,他愧疚难当,半跪谢罪。
白朗忙将他扶起,不见责备,反而大呼痛快:“百里斩妖里妖气的,这桀骜不驯的性子本王倒真是喜欢。”
蒙千寒嘴角一阵抽搐,心道:若论任性,殿下与他倒真是半斤八两。
白朗又问:“那个小童怎样安置的?”
蒙千寒回道:“暂安置在一家郊野驿站里,末将已托付几位江湖上的朋友帮忙照料。”
白朗才要夸奖蒙千寒办事周全,身后床帐忽而掀起,二人回头,见是坤华从榻上撑起身子,目光灼灼地看过来。
“殿下,快将那孩子送去我那里,那孩子命苦,不可令他再受委屈!”
蒙千寒瞬间僵化,只因坤华情急之下用力过猛,起身时裹身的锦被滑下,露出大半个肩来。
他一情急不打紧,白朗下腹一紧,差点喷出鼻血来,回头一看爱将,忠厚耿直的大蒙蒙此时业已羞成了红柿子。
“呃,末将不知……末将鲁莽……末将叨扰……末将、末将什么都没看见。”
白朗苦笑,欲哭无泪,喊冤无门,他在别人眼里不知宠.幸过坤华多少次了,可事实呢……
哎,上哪儿说理去呢。
白朗忙起身向寝榻走去,一边暗忖,将小凡藏进凝月轩,这事还得从长计议,可面上不敢做半点忤逆。
他走到榻边坐下,安慰了坤华几句,又许诺会尽快差人将小凡接去坤华那里,再为他掖好被子,哄他睡了。
再一转身,蒙千寒已识趣地走进隔壁暖阁等候。
一进暖阁,白朗为掩饰适才的尴尬,忙聊了些正经的:“将军,本王一事不解。”
蒙千寒顿了一顿,应道:“殿下不解的,可是百里斩?”
白朗点了点头。
蒙千寒叹气道:“末将也不明白,百里斩妖戾性子,将坤华殿下折磨得不成人形,为何此番又对小凡生了恻隐。”
白朗道:“可是他身上妖毒已解?”
蒙千寒一惊,遂又想起百里斩杀人时的阴狠眼神,沉重地摇了摇头。
遂又想起了什么,忙道:“殿下,百里斩在斩杀薛公公之前,曾说他与坤华殿下不打不相识,这一剑是代坤华殿下斩的!”
白朗惊诧,进而爽然一笑:“这百里斩当真的性情中人,想来是我家坤华……”
见蒙千寒一窘,忙改口,“呃,想来是坤华殿下在牢中颇有气节,令百里斩折服,惺惺相惜起来,便爱屋及乌,出手搭救小凡。”
蒙千寒敷衍点头,兀自沉思。
白朗看他心事重重,便又想起一节,迟疑着不知当不当讲,却终是忍不住道:“蒙将军,百里斩他可还念你当年同门情谊?”
蒙千寒一惊,心道殿下您当真是问对人了,我自己也很想知道呢。
见蒙千寒木讷地摇了摇头,不知是表示不念旧情,还是说他不知道人家念不念旧情,白朗暗想,左不过劝和不劝解,撮合一对是一对,遂便胡沁道:“依本王看,百里斩当是念旧情的。”
蒙千寒果然来了精神,一副愿听其详的模样。
白朗续道:“蒙将军为人太过耿直,不识郎情妾意那一套,百里斩定是念在当年同门情谊,见你在薛老奴面前败露行藏,便将当事者悉数灭口,还特意使出他百里斩独门的银针杀人,仵作一见那银针,还会不知道是谁人所为么?他这是将杀人罪名自昭于人啊。”
“啊……”蒙千寒大惊,这才领会师弟苦心,继而担忧百里斩安危。
白朗安慰道:“无妨,百里斩算是拿捏到我父皇心思了,当年他暗杀了前任诏狱总督,证据确凿,我父皇都未治他的罪,如今也定不会动他。我父皇啊,太看重百里斩的妖.术邪方,舍不得杀他,百里斩就吃定了这一点。”
蒙千寒细一思量深感有理,便放下心来,再回转一想,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咦?”蒙千寒醒过闷来,问向白朗,“殿下何言‘不识郎情妾意那一套’?谁是郎情?谁又是妾意?”
白朗干巴巴裂嘴一笑道:“是了是了,蒙将军最无邪了,守着那么个妖.艳的师弟,还不知龙阳之好为何物呢。”
一句话说得蒙千寒好不心虚。
白朗收起讪笑,正经道:“蒙将军你一心向我,可那句‘连累了别人’,怕是令百里斩寒透了心。”
蒙千寒一怔,还尚未纳过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