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为傅恒妻 第100章
这只狼犬还与纯懿有些渊源,是她从前府中养的护院犬拔营的第三代孙,生在傅恒于京郊所立的别府笙箫园里。
园中侍者知山妇玉氏与主家福晋交好,便作人情送了一只幼崽过来,美其名曰是看她独居山中,送一犬以看护院舍。
“底下人最会看人眼色做事,总是无须你开口吩咐,他们就早已办妥当。”纯懿见那雄赳赳气昂昂的狼犬,觉得有几分好笑,“可往往也就是因为这底下人自作主张,硬是惹下许多不必要的祸患。他自以为是办了桩好事,却是给主家埋着隐患。”
“你可别为了这事去责罚那人,他也是好心肠。”玉浑黛这话说得犹犹豫豫,最后还是免不了默默泄了气,柔声道,“罢了,你持家办事自有分寸,我可管不着你。”
她又侧目去看一旁端坐的俩年轻郎君,他们二人手里捧着陶制茶杯,完全持着恪守谨言慎行的规矩,多余的话一句也不说。
“你家孩子都是好教养。”
纯懿也看向两个儿子,温声对他们吩咐:“你们两人出去走走吧。出门后沿着东边的小道一路往山底下走,过了一处溪水后路渐开阔,绕过几处弯路,便可见到你们姨父姨母所捐建的曹氏学堂了。走到那儿就可原路返回来,待你们回来,稍坐片刻用过点心后,我们就要与玉氏夫人告辞归家了。”
“是。”福灵安与福隆安相携离去。
“我去厨房将牛奶羹搁上蒸笼。”玉浑黛从坐榻上起身,顺带提起炭炉边已经见空的水壶,也是要去院子里打了井水起来添些茶水煮来喝。纯懿自然地从她手里接过水壶,也起身随她往外走。
纯懿在院子里熟练地撤了水桶往井里去吊水起来,依着她的出身,本该永远不必亲手做这样的事情。
可她就是在玉浑黛这里自然而然地躬行家事,未有片刻迟疑或是故意作秀般的意图。
“你莫要抿着嘴笑话我。”纯懿弯着眉眼好脾气地说,“我虽过惯了有人伺候的日子,却也不是半点儿家事都做不得的脾性。乾隆十六年我隐居京郊与你相识的时候,我便是亲手做过许多家务事的。虽然绝对称不上精通,到底什么都能做一些。”
玉浑黛却知道,纯懿特意打发了她的两个孩子出去,不是只为了和她说这些话,于是她主动问:“你是在想什么呢?”
“近来发生的事情,不得不让我多有思虑。你也要多――你也要叫你阿玛多小心。”纯懿将打起的一桶井水慢悠悠倒进大茶壶里,多余的井水舀出来摆在一旁盆子里,端起来搁到荫棚下,“只为清浊二字,就已经折了那么多性命进去,可见刀笔过处,唯闻呜呼声一片。”
玉浑黛虽居于山野间,却也对外头的纷纷扬扬的诸事有所耳闻。
她知道纯懿语中所指,是三月间定案的胡中藻《坚磨生诗钞》一事。
然而她不像纯懿那样轻易接触得到最终的刑罚结果,只知胡中藻大抵是要倒大霉了。
纯懿见她眼眸轻闪,似有求知意图,便遂了她的心思稍微往下多谈几句:“他与他族人皆要丧命,师门及友人,也牵连颇多。鄂尔泰曾于他有师父恩情,牌位也要被挪出贤良祠。前几日张廷玉大人作古,先帝当年金口玉言,可如今皇上能否成全他配享太庙还未可知。身后事如此这般,他们当年又何苦两相倾轧,到底还是落得两败俱伤的结局。”
这话不仅仅是对张廷玉与鄂尔泰两人引起的党争有感,更多的也是在说纯懿自己家的前尘往事。
明珠与索额图二人,何尝又不是败在这样的事情之下呢?
胡中藻获罪,背后真正的过错是因其为鄂尔泰党羽,触到皇帝逆鳞。最终惩戒落下,实处也是要通过惩办胡中藻连及鄂尔泰,做到杀一儆百,令朝堂人心敬畏,再无贼心旁逸斜出。
“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纯懿跟着玉浑黛进了厨房,她站在门边上,看着玉浑黛将四碗牛乳放进蒸笼,“我有三个儿子。他们是傅恒的儿子,就必定要走进朝堂。”
“福灵安是长子,本就天生要承担更多的责任。福隆安未来要娶皇族的公主。而福康安,我将他送到皇太后的身边,为的就是能使他像他阿玛那样,天然拥有一层来自皇族的庇护――可这究竟是对是错,现在我根本不知道。”
玉浑黛当然要支持她:“你这么做是对的。”
“我又开始喝安神汤了。”纯懿轻叹一声,“这副汤药我已经断了许多年没有喝了。如今又要重新开始煎熬。每每小厨房煮这副药材,他们都得避着傅恒。他以为我已经完全好了,十多年前就已经好全了。可现在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又轻易地刺激到我的情绪。”
第65章 表兄姊
牛奶羹隔水蒸着。
玉浑黛拿了火钳坐在炉灶后头看顾着火势。纯懿站在她身侧, 静静见着面前热烈的人间烟火气,只觉得自己身上的清冷也慢慢消解去了。
“就该叫两个小儿也凑在这儿学着做些家事。”
玉浑黛只当她在说笑:“两位小郎君皆是要行大事的君子,怎可在庖厨灶台间受累。”稍殷实些的农家, 他们教养的读书郎都不进灶披间。更不要说福灵安与福隆安顶好的出身。谁敢使唤富察家的少爷生火做饭?
“男儿家在外行走,活命的本事就该样样学通透。”
“郎君还小,可再优容两年。”
纯懿摇头,轻声道:“已经不小了。”
过了年也才不过虚岁十三,怎么就是不小了?
玉浑黛不理解,却也只当是纯懿与富察氏对子嗣要求严格而已。
两个孩子相携归来。
看得出来他们应当是淌水过溪, 袍子下摆与鞋袜全湿了。
纯懿只轻飘飘看了一眼, 未多做评价。
福隆安忙跟她拱手陈明情况:“额娘勿要怪罪兄长,是儿子贪玩走在溪水塘里。兄长管束儿子, 儿子也犯了浑不听, 连累兄长急忙淌水来拽我。”
福灵安也拱手认错。
“下次小心就是了。隆儿也该收些心思。过了今年秋天, 你就十岁了。你兄长十岁时是如何行事,你都看在眼里,应当晓得。”
“是。”福隆安羞愧地低垂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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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玉浑黛处告辞离开,纯懿坐了马车。福灵安与福隆安来时也是与她一道乘马车过来的,只是归途纯懿打发他们二人骑马去。
“额娘何时唤家仆牵了马儿来?”
福灵安与福隆安兄弟二人自幼喜欢骑马, 从前被纯懿与傅恒拘着, 不怎么许他们在外头骑马, 只准在自家马场与庄子里头骑马。如今纯懿忽然放开约束,福隆安是藏不住话的性子, 就立马问她。
“来时就系在马车后边慢慢跟着了。”福灵安观察得仔细。
“骑吧,就悠悠地跟在马车旁边。莫要轻狂冲撞他人。”后半句话纯懿是特意对着福隆安嘱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