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个眼色让长均也出去,罗止行走到她面前站定,伸出手去,“此前给你的药呢?”
在袖子里摸了半天,陆蒺藜才重新拿出那个陶瓷瓶,吸着鼻子递过去。“我都这么惨了,你还要把药收回去。”
被她可怜兮兮的话语一噎,罗止行又好笑又好气,倒出一点药膏在指尖,伸手就朝向她的脸庞。
下意识地往旁边一躲,陆蒺藜没打算让他帮忙,“我不要紧的,自己来就好。”
“我帮你涂”,谁知罗止行却强硬地伸手过去,轻柔而认真的帮着她抹药。察觉到了她的不解,余光往牢房外的李公公那里示意。
转头瞅一眼,陆蒺藜更为奇怪,他是想故意在李公公面前显露亲密,又是为何?
看懂了陆蒺藜的困惑,罗止行暗叹一口气,就着抹药的动作再靠近她一些,压低嗓音。“要帮你,至少我得有个理由吧?”
男子清冽的气息包裹而来,陆蒺藜脖子上起了一圈细小的鸡皮疙瘩,半边脸通红一片。
余光一直观察着牢房外的人,李公公似是看不下去,又避远了些,罗止行这才收手,将药瓶重新交给她。“脸上应该明日就能消肿,手上的伤,陆小姐等会自己涂吧。”
半晌不见人答话,罗止行抬眸看去,才发现了她脸上的潮红和不自然。摸摸鼻子,他退后半步拉开距离,“方才是我唐突了,但是眼下让皇上相信你我有情,反而便于我有所行动。”
“嗯”。点点头,陆蒺藜伸手拿过那个药瓶,“多谢国公。”
她倒是对于自己的帮忙心安理得,罗止行突然生出逗弄之心,故意笑着叹气,“若是早知道去陆小姐的婚宴会惹出这么多的麻烦,那宴席再好,在下也不会去的。”
你看这人,又嘴硬了,看到自己暗恋之人嫁人,指不定多难过,才会逛到陆家后院去呢。坚信罗止行喜欢自己的陆蒺藜撇撇嘴,随口应道:“反正也不妨事,倘若不是国公,我再随便拉个别人就行。”
“那你三日后就注定是沉江的命了!”话语脱口而出,罗止行才后知后觉感到自己语气中的些微不满,不由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陆小姐,就算你执意要解除婚事,被你用这种办法解决也是蠢钝至极。”
是啊,她永远都是她,上一世痴傻,这辈子也没聪明到哪去。只是她一醒来就是拜完堂的场面,能走到这一步,已然是费劲了力气。沮丧地低着头,陆蒺藜难得没反驳,“你说的是,我竟然妄图利用皇上,确实是蠢。”
“利用皇上达成一些目标,是险棋,但也不是不能走。你最蠢的是,没有给自己预设后路,将生死完全依附了别人。”罗止行说完顿了顿,看到陆蒺藜低垂着头,才重新开口,“不过陆小姐唯一高明一点,已甚过旁人万千。”
这是夸她?猛然抬起头,陆蒺藜好奇追问,“是什么?”
注视着她明亮的眼睛,罗止行努力忍笑,“那便是陆小姐运气好,碰到的是在下,谋略足够过人,心肠也足够好。”
“……”打扰了,原来是在夸自己。陆蒺藜艰难地憋出一抹笑容,曲意符合地点点头。
再耽搁也没时间了,罗止行打量一圈周围的环境,也还是可以住人的。“这三日你可能会吃些苦头,但比起丢掉命,总是好很多,等我的消息吧。”
口吻间,俨然把陆蒺藜的事放在了心上。怀揣着不能耽误大好青年的心态,陆蒺藜再次犹豫地开口,“国公爷,我真的没打算嫁给你,你把我救出来我也不会嫁给你的。”
“……”差点被她气笑,罗止行摇头转身,“幸好如此,我国公府也没打算迎娶一个声明狼藉的女主人。”
目送着罗止行他们离开后,陆蒺藜坐了下来,竟还真的按照罗止行说得盘算起来。倘若再来一次,她到底该怎么谋划,才能在保住自己命的同时退了婚。思虑之间,那人的身影也不知不觉地潜藏进了心底深处,只是她全无察觉。
刚出了宫门,陆琇二人未做停留,直接驾车去了国公府。
碰巧现下罗杰也有事不在,迎接他们的是国公府的一个小厮,查看了陆琇和宁思远的名帖,忙请他们进来。一边带路,小厮还笑着寒暄,“尚未与陆将军和宁公子道喜,昨日陆小姐与宁公子大婚,真是天作之合,祝二位白头到老。”
眼下他这样的话,在陆琇心中无疑是阴阳怪气,当下就拉下脸来。“凭你这小厮,也胆敢嘲笑本将军家的事?”
“小的真心祝福,怎敢说嘲笑?小的实在不解,望陆将军恕罪。”尚不知陆琇怒从何起,小厮茫然地道歉。
观察着他的表情,宁思远才发现他皆是出自真心,“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发生什么了?”不解地问道,小厮细想后,终于想起一丝缘由,“是听闻当时婚礼发生了一些状况,但是国公不许流传,故而小的实在不知晓,倘若方才的话有失礼之处,万望勿怪。”
没料到他是真的不知道,陆琇半晌后和缓了些许面容,才摆着手示意他退下。“原来止行竟是这般整治府中,我以前只当他性子温和,现下看来是小觑他了。”
心中涌起些许不舒服的感觉,宁思远强压下来,坐到另一边。两人快喝完了丫鬟奉上来的茶,才听到了罗止行的声音。
“紧赶慢赶,还是让陆将军久等了,是止行的不是。”连衣服都来不及换,罗止行就匆忙进来,遣了所有奴仆下去。
第9章 暗涌
匆忙搁下杯子,陆琇来不及多言就想要跪下,“国公,求你救我那不成器的女儿!”
“将军这不是折煞在下了,快请起。”飞快伸手拦住了他的动作,罗止行请他回椅子上坐好,“陆小姐行事确实冲动,但是也绝对罪不致死,在下定会尽些绵薄之力的。”
掩住内心的悲怆,陆琇也明白,既然罗止行掺合了进来,就一定是要管的,只是也不能将话说得太满。闭眼稳了稳自己的心神,他重新开口时,已然镇静了许多,“国公愿意帮忙,老夫自然是感激不尽,不知你打算怎么做?”
“陆将军唤我止行就好,你不必多担心,自己先慌了阵脚。”吩咐下人重新奉上了两杯茶,罗止行在主位上坐好,“我说过,这件事定然还有转机,陛下今日的下令,应当只是一时冲动。”
一口热茶压下心底的烦杂心绪,宁思远沉吟片刻,“小藜……陆小姐的做法确实冲撞了圣颜,陛下那般罚她,虽说严厉,却也并非师出无名,国公为何说是冲动之举?”
含笑的目光看向他,罗止行轻点两下陆琇,“因为陆小姐的父亲,是我们的大将军啊。”
瞬间提醒了宁思远,太平时候杀个将军之女也就无所谓了,可如今看似歌舞升平的大晋,背后早已摇摇欲坠,边境的压力越来越大,而朝堂上最有声望的将军,如今只陆琇一人,皇帝再怎么昏庸,也断不会在现在想杀陆琇的女儿。抬起头来,宁思远再次端起茶杯,这位低调的国公爷,倒也一直关注着时局。
“对,我毕竟手握军权,更何况小藜所犯的并非十恶不赦的大罪啊。”待那两人心思绕出去好几个弯后,陆琇才拍掌附和,心头陡然松下一口气,“那皇上,到底为何冲动下令?”
垂下眼睫藏住自己的情绪,罗止行淡淡开口,“许是因为那份奏折吧,我猜,里面的内容不太好。”
忍不住自己的脾气,陆琇一摔手中的杯子,砸出一道残影。“就因为一份奏折惹怒了他,他就要我女儿的命?”
“将军慎言!”厉声出口拦下他的话,宁思远紧张转头,却只看到罗止行低垂眼眸,仿佛并没有听清陆琇的话,这才放下心来,将陆琇拉回来坐好。
碎了的瓷片在地上滚几圈,茶汤洒落一地,险些溅到了他的袍角,罗止行盯着看了片刻,才重新笑着抬起头来。“有了皇上本不想杀陆小姐的前提,我们现在只要让他心软收回成命就是了。”
“说的倒是轻巧,陛下最重视皇权威严,又怎么会轻易收回成命?他上次听信一时谗言下令杀府尹大人,明明证据都递到了他面前,不也只轻描淡写一句皇命为大,就要了府尹的命吗?”许是故意想要杠一下罗止行,宁思远嗤笑一声说道。
饶有兴致地挑起眉毛,罗止行轻敲两下桌面,“方才宁公子还在劝阻陆将军,转瞬就说了这样的话,莫不是你也对陛下心存不满?”
表情微怔,宁思远勉强笑笑,“我哪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