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灼闭了闭眼,“惜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惜墨从进门开始就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看到那东西更是脸色惨白,却还是死撑着一口气不肯说实话,装傻道:“姑娘要奴婢说什么?奴婢没太听懂……”
“砰!”一声,萧灼将手中的茶杯狠狠摔到地上,眸中满是痛心。
“你还在装傻?这几年来为何我院里的事事无巨细二姐姐都会知道?还有上次踏青遇到了浔世子的事,这次我半路改主意去灵华寺的事,次次都能遇见贺明轩,谁会信这是偶然?尤其是今天,我特意只带了你,走的还是另一条路,特意试探一番,没想到果真没让我失望,不是你还能有谁?”
“还有这些东西。”萧灼看着桌上的玉镯玉簪,“这些东西如此贵重,你又是从何处得来的?惜墨,你和惜言陪了我这么长时间,我自认平日里待你不薄,甚至将你们视为我的亲人,你为何要背叛我?”
说到后来,萧灼的声音忍不住有些哽咽。
本以为自己早有怀疑,早有准备,那么到了戳破的时候也就能坦然平静的处理,可惜她太高估自己了。
被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背叛,又如何能冷静得了。
一旁的惜言也是睁大了眼睛,满眼的不可置信。
方才萧灼让她去惜墨的屋子里仔细搜一搜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她就开始有些不安。但是她与惜墨毕竟一同服侍萧灼这么长时间,还是信任惜墨的。她和惜墨以往一直住一间房,对于一些放东西的小地方多少熟悉,搜查时也是抱着帮她消除怀疑的目地。没成想居然真的在惜墨床铺的角落里发现了这些贵重东西。
当时她虽惊讶,却还没有将这些东西往不好的地方联想,只以为是惜墨眼皮子浅偷了东西,如今听萧灼一说,震惊的同时气的双眼通红。
“惜墨,姑娘对咱们恩重如山,你怎可做出这样的事?你,你还是人么?”
“我……”惜墨双手揪着衣摆,浑身颤抖,终于支撑不住,“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姑娘饶命,奴婢也是一时糊涂,才耳根子软受了人蒙蔽。姑娘大人有大量,饶过奴婢这一回罢。”
萧灼看着惜墨哭的梨花带雨,连连磕头,轻吸了口气,“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二姐姐的条件是什么?”
惜墨磕头的动作微微一愣,过了好一会儿才微微颤抖着答道:“就是这一年的事,二姑娘答应帮奴婢找到家人,再给奴婢一笔银子赎身出府,所以奴婢才……”
萧灼咚地拍了一下桌子,“惜墨,到现在了你还不肯说实话么?若真是你想出府,或是找什么人,直接和我说即可,我也不会拦着,何必再冒险去求二姐姐?”
这也是萧灼这么久不曾想通的问题。
惜墨和惜言是她的贴身丫鬟,她对自己人从不吝啬,也明确说过不需要被迫留下的人,想走直接可以和她说,毕竟主仆一场,她自会给一笔钱放她们自由,所以惜墨怎么可能是为了这个?而且惜墨若真是需要钱,早将这些首饰变成银子了,何必留着成为把柄。
她想不通除了这还有什么原因,所以才既痛心又不解。
萧灼冷冷看着惜墨,等着她自己开口。
过了许久,惜墨才终于放弃沉默,低低道:“因为我恨你们。”
惜墨抬起头,眼底的害怕和委屈统统变成愤恨,像是已经放弃挣扎,恨恨道:
“因为我恨你们这些所谓的权贵,一个个高高在上,仗着有权势随意践踏他人。若不是因为你们,我的父亲又怎么会因为一句不敬之语就被下狱,我又怎么会从大户人家的小姐沦落到被人贱卖,还反要来服侍你们。”
惜墨盯着萧灼,也不再自称奴婢,像是完全露出了真面目一般,“说什么待我不薄,这几年你待我和惜言,根本就不是一视同仁,不就是因为我不是家生子么?这样被人呼来唤去的日子,我受够了!我早知道二姑娘表里不一,根本不像表面上对你那样好,所以即使之前二姑娘没有来找我,我也偷偷的给那边透露了消息。还有这次,其实二姑娘的本意根本不只是英雄救美,而是想让绑匪顺势将你们掳走,最好趁机生米煮成熟饭。这个主意,还有我的一份功劳呢,我就是想看你们不得安生,我才开心,哈哈哈……”
即使到了这个时候,惜墨还是不忘再加一把柴火,增加她和萧妩的仇恨。
萧灼看着惜墨又哭又笑,状若疯癫的模样,根本不是她以前认识的那个活泼灵巧的惜墨,更像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疯婆子。
她原以为惜墨是有一些难言之隐,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原因。惜墨五年前到她的院子里时,宋妈妈和娘亲也查过她的来历,只道是家道中落而被变卖的良家子,样貌举止都是上佳,这才买了她,没想到她的内心竟已扭曲至此。
听她的话,她的父亲应当是得罪了人被降罪,当时惜墨的年纪应该不大,但已经晓事。生活骤然发生剧变,从被人服侍的小姐变成了服侍别人的丫鬟,因为接受不了又找不到降罪她父亲的人,所以转而恨上了所有的“权贵”。
对于这样的人,她不仅觉得可恨,更觉得可怜。
至于她说的偏心于惜言的事,萧灼自认问心无愧,只不过她也无心再去理论了。
昔日的姐妹兼好友,心思却如此深沉,做出这些背德叛主的事,一旁的惜言也咬着唇偏过了头去,不忍再看。
终于发泄完,惜墨脱力地瘫在地上,目光已然涣散。
“姑娘,你杀了我吧,我自知罪无可恕,反正我在这人世间已经没了牵挂,你就看在我好歹服侍了你这么长时间的份上,给我个痛快吧。”惜墨说着,缓缓闭上了眼睛。
静默良久,萧灼缓缓起身,背对着惜墨,像是再也不愿意多看她一眼。
“惜言,你去把程伯叫来,让他找两个人牙子来,把惜墨发卖了,卖的越远越好,今生今世都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闭上的眼睛骤然睁开,惜墨不可置信的看着萧灼,可是萧灼已经走进了里间的屏风后面,没有再多说一句。
程管家办事的速度很快,没一会儿便带着人进来,直接将还处在震惊中的惜墨捂住嘴拖了出去,没再给她开口的机会。
里间,萧灼深深地叹了口气。罢了,清明将至,就当是为娘亲积点阴德罢。
不过萧灼虽然狠不下心,有人却会帮她。
几日后,惜墨被卖往偏远之地的途中,几名黑衣人趁着月黑风高之际悄悄给惜墨灌下了致人聋哑的药水,这也彻底浇灭了惜墨仅有的逃跑心思,低价卖给了边城的一户商贾人家,永远无法再动歪心思。
当然,这些萧灼也永远不会知道。
其华轩内,惜墨被拖出去后,惜言和绿妍站在原地。绿妍从萧灼开始说话后就大气都不敢出,一直站在旁边默默看着。
惜言抹了抹眼角的泪,很快收敛了情绪,挥挥手让绿妍先出去,自己则进了里间。
里面,萧灼正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盛开的杏花出神。
惜言走到萧灼身边,低低地唤了一声:“姑娘。”
萧灼回神,看着惜言安抚地笑了笑,“我没事。”
她只是有些郁闷,明明惜墨心里的仇恨并不来自于她,却发泄到了她身上。可能是她并没经历过,所以不太了解。但是觉得有些委屈也是真的。
惜言走到萧灼身边跪下,将双手放在了萧灼的膝盖上,语气认真,“姑娘,惜言向您发誓,会一辈子陪着姑娘,护着姑娘,决不背叛,若有违此事,定遭天打雷劈,不得……”
后面的话被萧灼伸出食指轻轻堵了回去,“我知道,我相信你。”萧灼停了下道:“还有绿妍,我相信绿妍也是个好的,你替我好好教教她,不然你一个人怕是服侍不过来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