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再像从前?那样蛮横跋扈,而是沉默着让开过道,声音沙哑地说:“快进去,姥姥等你很久了。”
简幸站在了原地。
她双腿仿佛灌了铅,铅又被这低温天气冻实了。
她想?迈步子,却在抬腿之间?一?把扶住了旁边的墙壁。
医院里,墙都是冷的。
像铁皮一?样。
吕诚看不下去,伸手扶住简幸。
他?嘴笨,不知?道这个时候能说什么,只是手里用力摁了摁简幸。
简幸扭头看向吕诚和简茹,简茹对上简幸的目光,像被刺中一?样张口喊:“你看我干什么!是她自己不好好跟亲娘亲爹磕头聊天,非去扒拉什么你那个没良心?的姥爷。”
“多大年?纪了!还挺能翻事!我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托人给那混蛋弄了个坟!”
简茹越说越气,好像下一?秒能冲进大雪里把坟掘开一?样。
“吵什么呢!这里是医院!不是菜市场!”外面传来警告。
简茹的跋扈向来不会在专业人士面前?展露,她猛的噤声,随后又扭开头哭出泪。
简幸看着她,脑海里忽然飘出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来:原来她真正的难过是这样。
她会在所有人看不到的角落露出解脱的笑吗?
应该不会吧。
怎么说,也是她亲妈。
可是某些想?法一?旦露出了芽就控制不住,它们迅速长出獠牙吞噬了简幸的理?智。
简幸矛盾地挣扎,眼前?一?会儿闪过简茹的眼泪,一?会儿闪过简茹唇角挂着的笑。
头疼得快要裂开。
直到病房里忽然响起一?道很轻的声音:“简幸……”
脆弱得好像风一?吹就散了。
却又恰如?其分地安抚了简幸不知?何去何从的思路。
简幸一?怔,循着声音看向病床,一?眼撞进了姥姥的眼睛。
那是一?双爬满岁月和时光的眼睛,眼周像灰褐色的树皮,但是瞳仁却像新?叶一?样散发着清透的、干净的绿。
简幸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去的。
她手脚都在发软,几步路完全是依靠本能。
她走到床边,神色没什么变化,只是慢吞吞蹲在了床边。
姥姥身?上但凡没被被子盖住的地方都插满了管子,她半边脸都肿了,头上的头发不知?为?什么也剃掉了,露出的头皮上包着纱布,纱布溢出了血。
这些画面像刀一?样扎进简幸眼睛里。
她近乎自虐一?般细细看完了每一?处,想?要伸手,又不知?从何下手。
愣了好久好久,简幸才茫然地抬起头看向门口的简茹和吕诚。
简茹精明了半辈子,对他?们每个人的人生也指手画脚了半辈子。
简幸就像一?个被细铁链圈着长大的象,如?今哪怕没了铁链,也下意识看向控制铁链的人。
只可惜简茹也是被铁链控制的人。
而于她而言,铁链的控制方是简幸。
她们双双都没什么表情?,却从彼此眼里看到了最磅礴的无能为?力。
就是这一?秒钟,简幸眼眶溢出了奔腾的泪水,她在一?片模糊视线中找寻姥姥的手。
她小心?翼翼地牵起姥姥的手,然后把脸埋进了姥姥的手里。
耳边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窗户关得很紧,风声都被隔断。
简幸哭得头脑发晕,她正要抬头,姥姥的手忽然费力地抬了起来。
简幸没动,她知?道姥姥要干什么。
她盯着姥姥的手,一?动不动。
可过去几秒,姥姥的手始终悬在一?个位置。
简幸忍着汹汹哭意,轻轻低下了头。
她闭上眼睛,主动把脸送到姥姥手上,然后感受苍老?肌肤的安抚。
“哭成……小花猫……咯。”姥姥喘着粗气,说得断断续续。
简幸没有让她安静,扯唇笑笑说:“那你快点好起来,给我洗脸。”
姥姥似是想?笑,却被呛得咳嗽。
简幸紧张得攥紧了床单,盯着姥姥缓和,才如?常道:“你瞧你,不是说要顺顺利利的吗?怎么把自己弄得笑都笑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