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犹豫了下,说:“简幸,其实你妈真的很疼你,小时候在老家,走哪都恨不得带着你,有段时间你身体不好,你妈一个那么不迷信的人都开始找算命的,还特意给你改了个好名字。你爸也是,你刚出生那会儿,你爸在工地干活,一上午回来十几趟,人家都笑话他没出息,他还笑眯眯的不当回事。”
这事简幸已经听姥姥讲过很多次了,她“嗯”了一声说:“我知道。”
“知道就行,知道就行,”姥姥放心了,“以后她说什么啊,你别往心里去,她就是怕你不学好,她当初没能好好上学,现在不指望你指望谁啊。”
简幸又“嗯”了一声。
自打上次吃饭时闹起来,简幸和简茹已经几天没说话了,姥姥可能有些担心。
两个人冷战,总要有一个人先开口,她们俩,开口的肯定不是简茹。
所以只能是她。
但其实不用姥姥说,今晚她也要找简茹。
毕竟表格要签字。
不过简幸本以为简茹会像平时一样十一点多才回来,晚上到家却发现三轮车早就停在了院子里。
简幸看了眼自己的房间,灯是开着的,窗口书桌位置闪着人影。
以往都是简茹靠这个判断她是否在写作业。
简幸盯着看了一会儿,没进去。
主要是进去也没用,情况好了简茹说两句不轻不重的就出去了,情况不好,她反而要背着重重的孝字听简茹念叨那些头疼的事。
说不定还要在大半夜把邻居都拽过来当裁判。
毕竟这是她的一贯伎俩。
忽然,头顶树影一晃,青白的月光底下,影子像飞速滑翔的机翼。简幸一滞,猛然想起什么,下一秒直接冲进了自己的房间。
简茹不知道在书桌前翻找些什么,简幸推门动作又重又快还很突然,简茹明显吓了一跳,瞪着简幸好几秒才缓过劲儿,“要死啊!后面有狗追还是屋里藏的有宝贝?”
简幸抿了抿唇,快速看了眼书桌上的组装书架,角落一张白纸明显被抽出来过。
一整天的疲惫顿时再次席卷而来。
简幸垂下眼睛,走两步把书包放到椅子上,翻找出表格给简茹,“老师让家长签字。”
简茹心虚,简幸给了台阶她立刻就下,接过表格大致看了眼,拿起笔刷刷刷签了名字。
简国胜没走之前,简茹也是上过几年学的,据说成绩还不错,所以这么多年一直都很不甘心。
她签完字以后,随手抓了个本子,写了一个英文单词,问简幸:“这什么意思?”
简幸看了一眼,flying,她说:“飞。”
话音刚落,简茹一巴掌甩在了她胳膊上,大声喊:“往哪飞!飞哪去!你还飞?毛长齐了没就要飞?初中飞不走,以为高中就能飞走了?”
这顿脾气来得猝不及防,简幸根本没反应过来。
简茹动手向来不会收着力,一巴掌扇得简幸半个胳膊都麻了,她反应过来才质问简茹:“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你还有脸问我干什么?”简茹直接把书架上的书推倒,桌子上顿时凌乱一片,简幸下意识要去抓白纸,却被简茹一巴掌打在手背上,她吼道,“拿!我看你敢拿!”
吼完抓起白纸,狠狠往桌子上一拍,点着白纸上的一个单词问:“说!飞哪去!”
“你真是不学好啊?我和你爸,你姥,哪个人辛辛苦苦不是为了你?供你搬城里,供你上初中,上高中,现在你要飞?你怎么不去死啊!你干脆带着全家一起死算了!”她越说越气,看表情似乎下一个巴掌就要落到简幸脸上。
简幸全程低着头,她能感受到简茹的唾沫星子在往她脸上溅,但她就是不想抬头,不想看见简茹那张脸。
她目光涣散地盯着简茹手下的白纸,没什么意图,只是在单纯地发呆。
可这行为落在简茹眼里,却是一种无声的抵抗,简茹气不过,直接抓起来撕了。
简幸这才睁了睁眼睛,“妈!”
“别叫我!”简茹把碎纸全扬了,“这到底是什么!说!不说今天谁也别睡了!”
“怎么了?又怎么了?”是吕诚,他没进来,只是在门口问。
“没你的事!睡你的觉去!”简茹扯着嗓门吼。
姥姥好像也起来了,简幸隐隐约约也听到了她的声音,说什么有事明天再说,别耽误简幸睡觉,都累一天了。
确实累。
累死了。
很晚了,简幸也想睡觉。
她闭了闭眼,声音有些低地开口:“是老师给的。”
答案出乎意料,简茹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瞪了瞪眼睛,“什么?”
简幸说:“是我们班主任捡的纸飞机,送给我的。”
“字母可能是他写的。”
简幸说得没有半点撒谎得痕迹,一时之间简茹居然不知道信还是不信,她看了看地上的碎纸,又想到那个“飞”,半晌口吻有些生硬地问一句:“写个飞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简幸说,“可能希望我以后能节节高飞吧。”
她是故意的。
故意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