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芷的神情一窒,那稍弯的柳眉,微抿的嘴角散发出丝丝缕缕的忧郁,十分具有感染力。
苏三叔看得很不忍心,拍着她肩道:“囡囡,你别着急,不管怎么样,咱们在这里瞎猜测没有什么用,要不这样,今日天色已晚,明日一大早我先安排你去刑部走一趟,去瞧瞧赵晋,若是有他那边传话,咱们也才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要是什么都不知道,像现在这样纯粹一切都靠猜的话,肯定是没用的。
苏芷沉默着点头,暂时她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有先这样做了!
翌日天刚蒙蒙亮,苏芷便起来了。
她一夜未眠!
对镜梳妆时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将给她挽头发的青柠吓了一大跳。
“呀,夫人,你这是怎么呢?”
苏芷摇摇头:“我没事,你忙你的,不必理会我!对了,记得将这眼睛遮掩一下,我……不想让相公看到担忧!”她靠在圈椅上,缓缓闭上眼睛。
很累,孩子在被人追着,赵晋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情,但她不能就此垮掉!
梳好妆容,她特地穿上了正二品郡主的大妆,一套深紫色绣飞蝶纹的朝服,精致雍容。
与府里的长辈打声招呼她便出门前往刑部。
在用早饭的时候,苏三叔已经命人送来了一封信,信中详细交待了,说是专门为她找了一个能够带着她出入刑部大牢的人。
而苏芷出到门口的时候,他已经站在那里等着了。
他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身绿色官袍,官职不高,但是看着人很年轻长得也很清秀。
他自我介绍叫欧阳业成,乃是苏迹新婚妻子欧阳菁菁的兄长。
苏芷睁大眼睛:“你是首辅大人家的公子?”
“拜见夫人,正是!”欧阳业成很是谦虚温和,礼貌的介绍,淡定的行礼,然后将手往前一指:“请吧,夫人,前面的路已经扫清了,今日你跟着我进去便是了!”
“你是……”
“刑部小小主簿!”
苏芷睁大眼睛,倒不是因为他官小,而是因为他既然是刑部的人,可是他的顶头上司李立广跟他们却是不八字不合,难道这事儿三叔没有与他说吗?
马车辘辘而行,苏芷犹豫了许久,终究还是直言道:“欧阳大人,你此次带路会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
她是想问,他这样光明正大地与他的顶头上司背道而驰,会不会给他造成仕途上的障碍。
欧阳业成的身子随着黑马行走的速度一颠一颠儿的,笑容漫上脸颊:“那在下问过夫人,你此刻可想见赵大人?”
苏芷点头,但是她还是坚持,就算她很想见赵晋,但是却也不能因为她的想法而耽搁了欧阳业成的前程。
将她内心里最深处的担忧说出来,年轻的欧阳主簿笑了,笑得一脸阳光,他勒紧马缰朝着苏芷拱手:“那么夫人自便即可,因为在下此行正是得了皇上旨意的,尚书大人权柄再大,又岂能越过皇上办差?”
“你是说……皇上同意的?”苏芷睁大眼睛。
她还没有入宫求过情,皇帝就主动开恩了吗?
“也不是皇上主动同意的,而是皇上此前曾经秘密召见于在下,说要是苏国公府或者夫人亲近的人若是寻到在下带路,那么在下便可以便宜行事!”欧阳业成含笑解答。
但其实他心里却也有一些不明白的地方。
皇上既然有意为难赵大人,但是为何却又不拦着他们夫妻相见?
不过这些细节嘛,也不是他一个小小五品官能够操心的,他只管做好差事,带好路便是了!
没有那么多心思之后,前往刑部大牢的路显得从容了许多。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苏芷人已经置身于刑部大牢之中。
这是地牢,比她见过的,甚至坐过的任何一个监牢的条件都要差上许多。
里面漆黑一片,照明全靠监牢墙壁上那几盏油灯,整座牢房里没有一窗一格,一进去便有阴湿的霉臭味迎面扑来。
闻之便让人心生作呕之意!
“夫人要是觉得难闻,便稍微拿个帕子捂一捂嘴,免得……免得难受!”欧阳业成好心提点着。
苏芷点了点头,但却并没有那么做,而只是拢了拢秀眉,倔强地忍了。
赵景能闻得,她又有什么闻不得的?
欧阳业成见她只应不做,倒也不客气道一声失礼了,便自己抽了一条巾帕捂住嘴,走在前面带路。
一直走到最里面,四周的光线越来越暗,味道也越来越大,两边的牢笼里时不时地便传出口申口今声。
还有人疯了发出来的那种无法抑制的“咕噜”声,甚至还有用长长的指甲刮着墙壁的尖利声,听得人的鸡皮疙瘩都起了一地。
苏芷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要往两边去看,这样的场景肯定很吓人,她要是看久了,自动封存到脑海里,以后就容易做噩梦!
正当苏芷胡思乱想之际,欧阳业成一躬身便指着到头的一间小监室开口道:“到了,夫人,您请自便!”
他说着退后一步,守到了门口。
苏芷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看着黑黢黢的一片里有一个人影正盘腿坐在地上,看那人的身形便知道是赵晋。
她看着看着心里一下子酸了,三步并做两步冲上去扒在栏杆上,冲着里面喊:“相公……相公你在里面吗?”
那人听到熟悉的声音身子立马一僵,接着便激动地站起来,可是大概在里面呆的时间太长了,又盘腿坐了老久,那双腿早就已经没有知觉了。
这么突然间站起来,双腿一软,却又重重地跌倒下去。
“相公,相公,你……你怎么了,是不是腿疼,你别站起来,你坐着坐着就好!”苏芷看得心疼不已,要不是那几根粗重的大木头柱子拦着,她都已经一头扑进去了。
“娘子……娘子你怎么来了?”赵晋虽然暂时站不起来,却还是慢慢地爬了过来。
这间囚室并不大,也就四五平的样子,但是此刻的他不知道受了什么暗伤,爬起来的时候十分的艰难,双手落地,双腿拖在身后,仿佛那不是他的腿,而是两砣重如千斤的大石头似的。
“唔……相公……”苏芷一时之间哽咽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疼如同潮水一般淹没了她,让她连呼吸都不敢用力了。
就好像这呼吸一旦重了,都会惊吓到在地上缓慢爬行的赵晋似的。
“娘子,别担心我没事儿,只是坐得太久了,双腿麻木,暂时无法承力罢了,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了!”赵晋爬得虽然很是艰难,但是他还是不忍心看到自家娘子这么伤心的模样,第一时间便想着要去安慰她。
“赵大人,夫人,还请你们有话赶紧说,不然等到刑部的人来了……”欧阳业成在旁边看到这对苦命鸳鸯的模样,不由得连声提醒。
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人来了,他们肯定就不会有他这么好说话了,到时候就算不阻拦他们,只往这里一站,就让他们什么私密的话儿都说不出口了!
苏芷点头道谢,知道自己这会儿不问的话,恐怕等会儿就真的没有任何机会了。
便伸长了手,总算是抓住了爬过来的赵晋的手,问起他入狱一事。
“此事……此事乃是有人故意构陷栽赃!”赵晋边说边在努力着,很快了,很快他就会爬到娘子面前。
“是谁,是谁构陷你?”苏芷心头一沉,三叔可真厉害,此事果然如同他猜测的那般。
而她坚信的也没错,赵晋是不会做损害大明朝廷和顺和帝的事情的。
只可惜,臣子中正,君王却很是无情!
苏芷心时有怨尤,但很明显此时不是该说这个的时候!
她立刻便将昨夜与三叔讨论的事情一一说起,然后又问过赵晋下狱的细节问题。
赵晋知道他们有心救他,便也不瞒着,将此事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都讲得清清楚楚。
只可惜时间有限,没说一刻钟,那欧阳业成便匆匆前来人催促道:
“赵大人,赵夫人,时辰不早了,李尚书来了!”
这已然是不能再继续说的意思了。
“有劳!”苏芷忍着心痛,朝着她行了一礼。
然后借着昏暗的灯光看向赵晋,只见他身上倒是没有什么明显的外伤,想来这才刚刚入狱一夜,还没有来得及动刑,也有可能如同三叔所说,赵晋之事乃是皇上亲断,所以刑部的人并没有这个权力审讯,所以也就没有机会动刑!
她不由松了一口气,那么想来他那双腿也的确是坐得太久,才会变得暂时麻木。
她从怀中摸出一些药物,趁着光线昏暗悄悄塞到赵晋手心里。
“家里你别担心,一切有我!”
“这里你也没太担心,我会没事的!”赵晋除了前期看到她的时候有些激动以外,现在的情绪倒是一直都很平静!
夫妻俩还有很多的话儿要说,但是外面的动静已经越来越大了,甚至脚步声已经清晰入耳。
“娘子回去吧!这里面太腌臜了,不适合你来,瞧这裙子都弄脏了!”
赵晋轻轻握了握她的手,指着她衣袖上揩木头栏杆上的霉斑心疼地道。
“脏就脏了,有什么好计较的,你……相公,你要好好儿的!”
苏芷心口间涌上剧烈的疼痛,突然间便有些失控的哭出声来。
她不想这样的,至少不想当着赵晋的面哭泣,但是她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忍住。
她掩面而泣,用力握住赵晋的手掌,感受着那带着薄茧的熟悉的触感。
她的心方才有了片刻的安宁,但是她想永远都有他的陪伴,不想就这样与他离别。
她在心里暗暗发誓,不管要付出什么,也不管有什么艰难困苦,她一定要把赵晋救出去,一切代价在所不惜!
脚步声已经到了身后,欧阳业成已然不敢再出声提醒,只能轻咳数声,以示警惕:“咳咳……”
“嗬,这不是欧阳主簿吗?你这是喉咙不舒服吗?”一道熟悉而又欠扁的声音响起。
苏芷的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愤怒,她死死咬紧了牙关才没有泄漏出来。
“唉,这不是我的妻妹赵夫人吗?”那道欠扁的声音并没有因为苏芷的怒容而停住,反而更加嚣张地打趣起她来。
“你可是身份尊贵的国公府千金大小姐,怎么跑到这等污·秽之地来了,这地儿哪是你能呆的地儿?哎呀,欧阳大人你也真是的,怎么不好好将赵夫人带到刑部后院去,安排一个暖阁,她想见什么人让她见便是了!
要知道,这位赵夫人可是一位神医在皇上面前都颇有几分颜面,你小心这么苛待她,她转头在皇上面前给你说道几句,后果恐怕不是你能承受得起的!”
苏芷站起身来,赵晋已经退回到了牢房中间的草席上了,她转过头来看着面前杜一清那张俊美却又无限惹人心烦的脸,冷一哼一声:
“杜一清,你说够了没有?你可知道刚刚你的形象像什么,仿佛一个独守空闺的望门寡妇,一脸的怨念!”
“你说谁一脸怨念,我看有怨念的是你吧,不过你这怨念也犯不着冲我发,这一位毕竟是皇上开了口要关进来的!”
杜一清看她都已经到了这步田地了,那张嘴还是那么厉害,不由生了些许怯意,但是他却不能退缩。
因为在他来刑部大牢之前,在门口还有人交待过他,一定要趁着此事狠狠地羞辱一番苏芷,好让她出得刑部大牢的时候灰头土脸的,有人守在那里想要看这一幕可是已经很久很久了,他既然应承了,那么自然就不能让人失望!
就算这个人是他曾经的未婚妻,是他动过心的女人。
但现在道不同不相为谋,走到如今这一步,却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他笼着手继续打压赵晋,又借着赵晋反讽苏芷,说现在赵晋已经失去地位,她不过是一个落水的稚鸡,也就没有必要再在这里耀武扬威了,这欧阳大人还能买她的账,不过是他自己有涵养。
他一个堂堂正三品的朝廷大官又为何要买她一个罪官家眷的面子?
“哦,尚书大人,你的手下就是这么藐视正二品郡主的吗?”
苏芷朝着灯亮处近前一步,好让来人看清楚她身上所穿的郡主的朝服。
这样的服饰平常是不怎么穿的,所以杜一清倒是没有见过,故而刚刚在昏暗的灯光之下看到只觉得比一般的服装要闪亮许多,却没有往这方面想。
没想到竟是郡主大妆。
这一般是在参加皇宫盛大宴会或者随同皇室成员参加祭天祭月之时才会穿着,但是当时最近的一次祭祀他的官位太低,不被允许前往,故而还的确从未看过苏芷穿着,因而一时半会儿的还真没看出来这是什么服装。
此时听她这般一说,他定睛一看,瞧见上面的确有只有皇室成员或者皇帝御旨亲封的人才能拥有的珠冠与授带,这些都是她地位与身份的象征。
他暗自撇嘴,他刚刚是大意了,大概是觉得胜利来得太快,让他一时之间飘了,这才造成这么大的乌龙。
他心里不服,有心想要辩驳一番,但是站在他身后的李立广却被苏芷问得不得不出面训斥于他。
“杜侍郎还不上前告罪?”任何时候,一旦沾惹上不敬皇室,就算是苏芷这种不是皇室血亲,经由皇帝分封七弯八拐的却也是上了皇室名牒的皇亲国戚。
容不得杜一清这般狂人肆意污·辱。
尤其刚刚他所说的话还那么难听。
不说是面前这位绵阳郡主,他刚刚站在身后听着都觉得浑身不舒坦。
也不知道这位看起来斯文儒雅的杜一清杜侍郎是在哪里学到的这些……
听着实在是有辱斯文!
所以此时李立广出声训诫于他,虽然有几分是被苏芷话赶话赶上去的,却也带了两分真心:“郡主面前,杜侍郎还请慎言!”
苏芷勾勾唇,冷冷地笑意自唇间扬起。
“当众辱骂于本郡主,此事我不会善罢甘休,杜一清,咱们御前见!”
她说罢,悄悄跟赵晋挥了挥手,算是作别,然后硬着心肠离开当场,这期间硬是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赵晋却是朝她轻轻笑了笑,眼神里带着坚毅与信任!
苏芷用最快的速度走到刑部大牢的门口,等着杜一清那个缺心眼的人撞上来。
这回被她抓住了把柄,她定不会让他好受!
苏芷捏紧了拳头,虽不能够弄死他,却也要让他脱三层皮!
她想到赵晋刚刚在里面给她的暗示,他手头上其实握着有关杜一清所作所为的证据,只是顺和帝当时偏听偏信,愣是没有给他足够的时间和机会听他解释,这才造成如今这般局面!
既然赵晋没能够完成的事情,那么她这个作妻子便替他完成!
她立刻命云柏前去赵晋透露出来的地点去取来证据“咱们宫门口见面!”苏芷与她约定见面的地点,袍袖一挥,广袖流云,磅礴大气,这就是正二品郡主大妆的恢宏之气。
“来了!”青离瞧着大牢门口,突然见到一袭绯色官袍,小声道。
“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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