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当时的李珏再细心一点,或者再冷静一下,那份调令都出不去。” 冯任知笑着道,“但是他没这个细心的机会,因为他刚发完调令,贤王府就出了事。”
沈竹猜得出贤王府出的是什么事。
当今圣上打着清君侧的名义起兵造反,那总要有被清的人。
皇帝都被迫让位了,和皇帝站在同一边的贤王,又怎能活着?
那时候李珏是以什么样得心情赶回去的?
沈竹不敢想。
李珏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一个是沈竹,一个是贤王,在短时间内接连出事。
那年还是冬天,一向谨言慎行的李珏在宫中策马疾驰,盼望自己还赶得及回王府。
可是回到王府之后迎接他的是什么呢?
是满地得血腥,还是母亲的尸体?
抑或是都有。
那年的王府是红的,染红了地上的落雪,染红了李珏的衣角。
沈竹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明明那时的李珏还是个衣冠素雅的温润少年,身上未曾染名利,秀眉白面风冷清。
李珏保护好了他的少年意气,他却没想过去保护李珏的温柔纯良。
“不过,李识玉当初的确让我刮目相看。” 冯任知的话唤回了沈竹的思绪,“我以为他会和皇帝拼命,但他没有。”
沈竹看着冯任知。
“他转身就投靠了皇帝,甚至替皇帝背上杀了贤王的骂名,扶皇帝上了位。” 冯任知道,
“他的做法很明智,因为他和皇帝拼命没有什么用,但是投靠皇帝后不仅能让自己活着,他还保了你活着。”
沈竹微微错愕:“什么?”
“他求皇帝派兵,接你回京。还求皇帝留着沈老侯爷得封号和爵位,不然你以为沈家这些年为什么能相安无事?” 冯任知感叹道,“陛下一开始也是想杀了李识玉的,但是怕杀了李识玉被沈家瞧出端倪,就一直忍着没动手。
“再后来,皇帝发现李识玉实在太好用了,什么脏活骂名都替他背了,他才舍不得李识玉死。” 冯任知有些不甘,“不过那可是杀父之仇,这么大的屈辱都能忍下来,我当时就认定他不是一个省油的灯那,早就叫大皇子多提防他,结果那个蠢货烂泥扶不上墙。”
沈竹觉出不对,问道:“那他为什么要和大皇子拼命,当年大皇子还没他年岁大,大皇子和那事又没关系。”
“这我还真不知道。” 冯任知笑了,“可能复仇心理,就是想看皇帝父子相残呗。”
“不可能,他不是那种人,你到底还有什么没说?” 沈竹不由得一把扯起冯任知的衣领,逼问道,“当时那份文书有问题,李珏年纪小不知道,难道贤王也不知道吗?”
“贤王怎么想的我一个主簿怎么会知道?” 沈竹扯得他锁骨有些痛,冯任知咧了咧嘴,表情看起来更嘲讽了,“可能这就算他自作自受吧。要是他提出来,也许他就不会死了。”
第46章 有本事你别起来!
原句:春飞雪粉如毫润,晓漱琼膏冰齿寒。――包佶
也不知过了多久,太医令才从李珏的房里出来,对沈竹道:“小侯爷,王爷的命保住了,但是什么时候能醒来无法确定。”
沈竹皱眉:“什么意思?”
“伤口很深,但未伤及心脉。” 太医令犹豫了一下又道,“主要是这些年过于劳累,气血亏空,应该会昏迷很久。”
这些年的劳累……
沈竹这才从一点一滴回想起李珏入秋时就披上的大氅、常年惨白憔悴的脸。
原来从那么早开始,李珏的身体就已经不行了吗?
太医下了方子,对沈竹嘱咐了相关事宜后就纷纷退下了。
沈竹移到了李珏的床边,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静地端详李珏了。
李珏此时穿着白色的中衣躺在床上,毫无血色的脸好像要和白色的衣服融为一体,像一张纸似的,风一吹就飘走了。
沈竹想起十年前贤王府发生的事,心就像被揪起来一样疼。
沈竹默默叹了一口气,昏迷就昏迷吧,就当让李珏歇一歇了。
李珏躺在床上,他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
他梦到了十年前的沈竹。
沈竹是从小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在王府十年,他惯着宠着,没让沈竹遭过一点罪,受过一点委屈。可到了西北不到两年,连命都快没了。
偏偏那道催命符,还是他亲手扣下的。
从西北回来的沈竹身体已经很差了,双腿残疾,命悬一线。
他不能再让那个状态的沈竹知道粮草被扣下的原因是什么了,他怕沈竹会崩溃。
很快的,他又梦到了十年前的贤王。
那时候的他,生活幸福椿萱并茂,没见过世事的无常,捧着一颗赤子之心,想着如何把自己读的书明的礼,用到家国当中去。
但是转眼间那些梦都破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