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佩沉默了一阵,叹息道:“我大伯家是个女儿,我爸说,我是张家唯一的独苗,将来得靠我光宗耀祖,不能让我妈带走。”
陈飞听了和曹翰群对视一眼,彼此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想法。虽然已跨入千禧年,思想不断进步开放,但在绝大部分的人观念里,靠儿子传宗接代的观念依旧根深蒂固。说起来他们这还有“两女证”呢,就是一家生俩姑娘没儿子但不继续生了,也可以按独生子女的待遇一样去领国家补贴。
曹翰群给张佩盛了碗汤放到手边,关心道:“那你自己是想跟你妈还是你爸?”
张佩抿住嘴唇,迟疑片刻后说:“我不太想跟我妈生活,她……她……”
见孩子低下头,似乎是后面的话难以出口的样子,陈飞体谅的抬了下手示意他不用继续了。先前和张斗金他哥张富根聊了聊,这位老哥人很淳朴,也很传统,坚定的认为家丑不可外扬,但架不住陈飞他们拐弯抹角的试探,终于还是把弟弟弟妹离婚的根本原因说了出来――李碧珠人不踏实,外头风言风语传得多了,张斗金实在是受不了。
至于周礼杰这人,张富根没印象。周礼杰是江西人,而李碧珠是河北人,虽然周礼杰有李碧珠的照片,但到目前为止,这俩人的交集不知从何而来。有可能是通过张斗金认识的,张富根说李碧珠婚后便去了深圳打工,因为张斗金经常在深圳港下船,后来是因为怀孕了在那边没人照顾才回的老家。
如此说来周礼杰和李碧珠该是认识得很早,那张年代久远的黑白照片便是证据。不过立志嫖便全球的花心大萝卜能把一个女人的照片带在身边十多年之久,怎么想怎么是个奇怪的事情。只是这个疑点得等联系上李碧珠才知道了,就算她不想说实话,陈飞他们也有的是办法让她如实交代。
因着母亲的名声不好,张佩连她的联系方式都没留,更不知道自己亲妈现在在哪。他说离婚后李碧珠便离开了家,一年多了,从来没给自己打过一个电话。陈飞问他恨不恨妈妈,他想了想,摇摇头说不恨,毕竟是生了自己的女人,就算是因她而被乡亲们戳脊梁骨,那也是他妈。
吃饱喝足,陈飞掏出周礼杰的照片,问张佩:“这个人,你见过么?”
张佩认真的看了看,摇摇头。
陈飞收起照片,又问:“那……有没有听你爸妈提起过?他叫周礼杰。”
此话一出,张佩顿时怔住了视线,随即偏过头,小声说:“我爸和我妈吵架的时候……骂过一句‘那姓周的就他妈不是个好东西!’……我不知道是不是……是不是说的这个人。”
至此,陈飞大致捋清了事情的原貌:海员上船不是固定搭配,即便是受雇于同一家航运公司也未必能次次碰上,想来周礼杰可能是早年跟李碧珠有过露水情缘,然后不知何故被张斗金发现了,这次出海俩人碰巧到了一条船上,起了冲突,周礼杰错手杀死张斗金,靠港后下船潜逃。
回到办公室,他把想法和队上人一说,得到了大部分人的认可。赵平生听完没言声,眼睛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陈飞屈指敲敲桌子,喊他:“老赵,你有什么想法?”
“嗯?哦,我是在想,既然上船之前张斗金就发现问题了,那么为什么到港后才和周礼杰起冲突,中间这几个月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他就一直憋着?”
赵平生说着话,一抬头正看见罗卫东走进办公室,脸“咔嚓”就拉了下去。和他正相反,陈飞对罗卫东的出现很是开心,立刻起身迎了上去:“师兄,你怎么来了?”
“来见齐局,刚从他办公室出来,想着下来看看我爸,我妈说他又好几天没回家了。”
罗卫东环顾周围,依次与重案大队的成员点头致意。大三伏天的,他上身穿的是短袖特警作训服,高弹布料紧绷着隆起的二头肌,臂上的血管清晰可见。他是特种侦察兵出身,转业后到巡特警大队任职,训练队员时以身作则跟着一起练,虽已年过四十却是身体素质极佳。
陈飞从饮水机里接了点凉白开递向罗卫东:“师父去检察院了,说四点之前回来,要不你跟这等会他?”
“啊,不打扰你们工作吧?”罗卫东说着拉过赵平生桌边的转椅坐下,接过陈飞递来的杯子,放到一边。
“不打扰,我们这正开案情讨论会呢。”
一旁的赵平生心里是醋海翻波,酸的自己浑身难受。但凡有罗卫东在场,陈飞的笑脸就跟不要钱似的往出给。而且可能是因为他的办公桌和陈飞的并排,罗卫东每次来都坐他的椅子,方便跟陈飞说话。
虽然不够稳重成熟,但早知道今儿罗卫东会来,他就该给椅子上撒把图钉。
TBC
作者有话要说:老赵:酸的不行
是不是一直讲案子太无聊了,我看回帖的人越来越少哈哈哈哈,感觉还是感情戏比较容易激发想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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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运气归运气,活儿还是得照常干。赵平生不愿意看陈飞和罗卫东俩人对着笑,提出去法医办盯进度离开了办公室。
骸骨已拼完大半,和邹筱筱推测的一致,死者的右侧顶骨上有明显骨折痕迹,疑似遭受硬物击打。当然撞也有可能撞成这样,前提是死者从控制台围栏边摔落的时候,大头朝下正磕上集装箱。而如此猛烈的撞击必然会在集装箱的金属层上留下明显的痕迹,但技侦那边对集装箱的勘验结果是,没有被磕出来的凹陷。另外邹筱筱和韩定江都认为,撞击致死会导致颈椎骨产生压缩性骨折,但并没有在颈骨上发现此类现象。
结合先前的侦察线索,赵平生向他们征询结论:“那么,确定是他杀?”
邹筱筱点头确认:“应该是钝器打击导致的颅脑损伤致死,尸检报告等晚些时候会由定江出具。”
这时赵平生忽然想起勘验现场的时候,陈飞发现的那一小块金属,赶紧转脸奔去物证分析室。货轮上所使用的工具种类繁多,如果能确定那块金属是从什么东西上掉下来的,也许就能找到凶器了。
“这个东西啊,应该是某个机械设备上的,镜下显示有车工的痕迹。”刑技老大卢念玖说话一向慢慢悠悠的,性格和那浓眉飞扬的面相完全背道相驰,“断口是经过切割形成的,根据我的经验,像是打造金属制品时割下的边角料。”
这倒是符合死者的职业。张斗金是轮机长,轮机室经常有东西需要维修和替换,他钱包里还有配件发/票,想来是提前买好放在船上,以免到了海上配件损坏却无处可觅。而配件未必完全可丁可卯的合适,自己动手切割的情况肯定会有。
“所以……有可能是死者倒下时沾在身上的。”他自言自语道,“也就是说,真正的案发现场可能在轮机室。”
卢念玖一听这话,“啪”的拍了下巴掌,招呼手下:“收拾东西,准备上船去轮机室取证。”
之前在船上被晃吐的两个刑技顿时面露菜色。
楼上楼下转了一圈,赵平生回办公室正看见罗卫东一巴掌拍陈飞大腿上,眼珠子不由一颤,忍了又忍才没把白眼当场翻出来。他把情况同步给陈飞和其他队员,说完就看陈飞嘴角一扯,对罗卫东笑道:“要么说我们赵员外聪明呢,师兄你看,给他一边角料,他就能给你找出个案发现场来。”
虽然是挨夸,但赵平生心里依旧不是滋味――你夸我干嘛不冲着我笑?冲罗卫东笑是几个意思?
心理学的研究表明,当一个人想要分享喜悦之事时,会下意识的将视线投向自己重视的人,这个人可能是上司、朋友、长辈、爱人或者是孩子。不知从何时开始,这一理论被很多研究情感的“专家”套用,将其引申为“一个人在分享快乐的时候,会第一眼看向自己喜欢的人”。赵平生就是学心理学的,曾经他对这种理论持怀疑态度,不过眼下的情况却让他止不住的往那方面联想。
??毋庸置疑,罗卫东在陈飞心里的分量很重,打从陈飞十八岁进警队管罗明哲喊师父开始,这俩人就是没有血缘关系的手足兄弟了。虽然陈飞的朋友很多,但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包括曹翰群那样和陈飞关系好到能睡一个被窝的铁哥们――能像罗卫东这样让赵平生产生危机感。主要是陈飞对罗卫东的态度,只要一看见罗卫东,眼角能笑出褶子来。
――妈的心塞。
“是,陈飞,你可得虚心跟人家好好学习,不能老摆师哥的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