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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案大队 第29章

重案大队 云起南山 4249 2021-06-26 04:14

  赵平生恭敬接过,却没点,只是轻轻的放到右手边的一摞卷宗旁。陈飞注意到那地方已经码了好几支烟了,一字排开,品牌长短粗细各不相同,看来已经有不少人来观摩过这位高级知识分子了。一般来说这号人干不长,来刑侦处不过是为了镀层金,撑死了干两年,运气好碰上个大案子,干几月就跳去别的部门当个小领导的也有。然后就是这跳那跳,哪个岗位都干不长,主营人际关系而非实操业务。

  “学什么的?”陈飞问他。

  赵平生一脸单纯的看着对方:“本科是侦察学,研究生是犯罪心理学方向。”

  “哦……诶,那你跟过几个案子?”

  “没怎么正经跟过案子,就大四实习的时候在派出所待过一段时间。”彼时的赵・小白兔・平生哪知这根干了七年刑警的老油条在冒什么坏水,仍是一门心思的想和比自己经验丰富的师兄打好关系。

  紧跟着他被陈飞重重一巴掌拍到肩上:“打从今天开始,你就归我了,以后执行任务的时候,替师哥看好后背,谁要敢放冷枪,干他!”

  这话令赵平生肩头一震,被信任被托付的责任感瞬间盈满全身,坚定的点了下头。

  结果转头他就被陈飞给驴了。预审的审完嫌犯,按流程是要送去看守所的,再审要再从看守所里提,可陈飞没告诉他,愣是把嫌犯扔留置室里扔了三天却没去办手续,等罗明哲再提人的时候发现居然都没送出市局大门,当场劈头盖脸训了赵平生一顿。

  赵平生不傻,知道这是师兄给自己的下马威,但什么都没说,默默的承受了师父的怒火。他有心理准备,在平均学历还是中专生的年代,像自己这样学历高的新人很容易被排挤――光有学历管蛋用,没实操经验还不是菜鸡一只。但除了高学历之外,他还有个优点,那就是善于忍耐。不懂就问,不会就学,一点一滴脚踏实地,凭本事挣得属于自己的尊严。

  从一进现场就吐的跟崩坏的水龙头似的,到后来就算看见爬满蛆的腐尸也能面不改色;一开始询问证人根本不知道该问什么,就拿着小本本跟在师父师兄身后一字不漏的记下,回去反复揣摩询问者的意图,逐渐练就能一针见血的问询思路;做案情分析毫无头绪,一宿一宿的翻卷宗,看现勘、尸检、走访和审讯记录,把各种不同动机凶杀案的口供和勘验情况一一对应起来刻入记忆,力求做到一看现场便能判断出凶手的动机,描绘嫌疑人画像;写论文写报告,用所学的知识根据实际情况进行有理有据的分析,把队上办的大案要案通过参与者的笔述发布在内部刊物上,为整个团队赢取同僚和领导们的赞誉。

  终于有一天,他被陈飞叫了过去:“诶,以后别叫我师兄了,怎么说你也比我大,还是直接叫名字吧。”

  那一刻的欣喜让他清醒的认识到,做了这么多,原来都是为了得到这个人的认可,为了证明当初对自己的信任是值得的,为了让那双幽深的虎目中不再留有任何挑剔。

  可是再多的认可,都无法给与足够的勇气让他把深埋在心底的话说出口――

  陈飞,我喜――

  “……老赵,老赵,醒醒嘿!”

  梦境蓦的破碎,赵平生猛然惊醒坐起,与陈飞四目相对,心跳狂飙。

  “师父打电话叫咱俩回局里,有人来认尸了。”陈飞看他一副噩梦诈醒的德行,关心了一句:“怎么了你?做噩梦啦?”

  “没有,就突然被你叫起来,吓一跳。”

  赵平生闭上眼,握拳敲了敲额头。被喊醒之前,梦里的陈飞是光着的――这话打死他也不敢说。

  “赶紧起来洗漱,师父催的急。”说着陈飞顺着往下瞄了一眼,瞧见空调被下方支起个帐篷,调侃了一声“呦呵,还挺精神”。

  瞬间血冲上头,赵平生连滚带爬冲进了卫生间。

  ―

  有些意外的,他们到了单位后,看见一辆银灰色的现代车停在重案大队窗根底下。应该就是梅秀芝提到过的那辆,罗明哲在电话里说的是,有人来认领郎美溪的尸体了。

  一进屋,感觉气氛有些凝重。有个男人坐在陈飞的转椅上,一手捂着脸,一手撑在膝头。那看上去本该笔直挺拔的身板,似是被无形的愧疚压得狠狠弓起,肩头微颤,极度的压抑着无法宣泄的悲伤。

  ??罗明哲的手轻轻按在对方的肩上,表情很是惋惜。见陈飞赵平生进屋,他抬了抬空着的手,示意他们去走廊上等自己。两人退出屋外,罗明哲又低声对那男的说了什么,拖着早年因枪伤而微跛的腿脚出了屋。

  “给我支烟。”

  不得不说,师父的要求令陈飞很是意外。自打患上冠心病,罗明哲已经戒烟好几年了,看他们抽还骂他们。今天主动要烟抽,看来情况有点严重。

  “师父。”赵平生想出言阻拦,却被对方那阴郁的目光压得把后面的话都咽回了喉咙里。

  陈飞敲出烟给师父点上,等对方闷头抽了几口后问:“屋里那人,谁啊?”

  “禁毒总队的冯琦。”

  “……”陈飞一愣,看了赵平生一眼,语气变得有些不可思议:“来……认郎美溪的?”

  罗明哲的叹息随着烟雾重重呼出:“她不叫郎美溪,而是叫闵鸢,是冯琦手底下的特情人员,郎美溪是她用来接触毒贩的假身份。”

  嘴唇无声开阖,陈飞和赵平生同时默念了“艹”字。这代表什么呢?代表死的不光是个年轻的女孩子,还是名年轻的女缉毒警。诚然,生命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但加了一重缉毒警的身份,让这个女孩的死变得格外的沉重。

  “他怎么知道的?”赵平生轻声问。

  “陈飞不是发尸源协查了么,冯琦看到就找过来了。”罗明哲的声音低沉而缓慢,仿佛一瞬间便苍老了几许,“出了这种事,冯琦的警服也就穿到头了,刚在法医办公室里他跪下求我,说无论如何也要查出凶手……我跟定江俩人都拽不起他来,只好喊立新他们下去帮忙……这俩孩子……唉,造孽啊……”

  老头儿说着背过身去,抬手用掌根蹭了把脸。每一位因公殉职的同僚都会令人扼腕叹息,只是越年轻,越让人心里不是滋味。还有那些因此而承担责任的同僚,他们有什么错呢?只因有人贩毒有人杀人,他们就要被扒去警服前程尽毁,却没有任何地方可以申诉内心的委屈。

  “所以……闵鸢的死和毒贩有关?”陈飞边问边在脑子里一个个的过目标嫌疑人。缉毒刑侦不分家,有毒的地方少不了命案,在缉毒处挂号的那几个拆家他心里一向有本帐。

  转过身,罗明哲眯起微红的眼眶摇摇头:“冯琦说,应该不是,最近一次闵鸢和他联系就在死前一天,那时她还没能接近目标,只和卖零包的接上了头,那些杂碎就算察觉有异也不至于动手杀人,卖零包才判几年?杀人得偿命呐。”

  ――嗯?干缉毒却没死在毒贩手里,有点不合常理。

  忽然想起什么,陈飞皱眉问:“那要照这么说,她既然是干特情的,怎么还能喝成那样?保持清醒可是保命的关键,她就不想办法脱身么?”

  “对,我也有点纳闷,跟定江提了一句,他说再去查查。”罗明哲说着,回头看了眼办公室的方向,见冯琦依旧弓着个背坐在那,稍稍压低了音量:“定江说,有一种令人醉酒的方法不是喝,而是从下面灌,肠粘膜吸收更快,又不经过胃酸分解,等量的酒通过肠道直接吸收,比喝进去的血液酒精浓度能高出近一倍。”

  “……”

  赵平生和陈飞俩人面面相觑,都有被打开新世界大门的感觉。要按韩定江说的那种方法,那就是闵鸢被灌醉,然后磕到头,最后死在安全通道里。那么,她到底是自愿的还是被强迫的?如果是被强迫的,那就是过失杀人,如果是自愿的……不,一定有人得为这个年轻姑娘的死承担责任。

  陈飞考虑自愿的可能性不大,如果是真正赚皮肉钱的女人说不定会陪寻求刺激的客户玩这种游戏,但闵鸢是缉毒警,就算是演戏,她能心甘情愿的接受这种事情?虽然有时特情人员为了拿到情报或者博取信任会迫不得已忍辱负重,可涉及到那方面的隐私,一个年仅二十多岁的姑娘如何能说服自己放弃尊严?

  “先查吧,看她那天晚上去银都华裳,到底是做什么,见谁。”听完陈飞的意见,罗明哲点点头,“抓紧时间,一定要尽快查出来,如果能证实闵鸢的死和禁毒工作无关,冯琦可能不至于被开除公职,已经搭进去一个了,别再让没有犯错的人承担本不该他承担的责任。”

  赵平生看他嘴唇有些发紫,赶忙说:“师父,你别跟着着急了,有我们呢,你进屋歇会,药,记得吃药。”

  把老头儿送进办公间,赵平生出来看陈飞蹲在冯琦跟前,握着对方的一只手,轻声细语的安慰开导。可是没辙,碰上这种事,搁谁都只能认倒霉。那个可怜的姑娘,必须得有人为她的死负责,但绝不该是眼前的这个才年过三十却已满面沧桑的男人。

  听说陈飞他们要去走访证人,冯琦提出和他们一起去。按规矩,他不该也不能插手刑警的事情,可他那通红的眼眶和沙哑的嗓音,却让人不忍拒绝:“我必须得为她做点什么,你们知道,特情人员死后也不能公开身份,但我要让她的父母知道,他们的女儿是英雄,是值得我们所有人为她致敬的女英雄!”

  陈飞转头去找罗明哲商量,得到认可后,带上冯琦一起去了闵鸢生前所在的模特公司。关于闵鸢的任务细节,他们不能问,冯琦也不能说。他只能告诉他们,闵鸢十分优秀,虽然不是警校科班出身,却是会四门外语和计算机黑客技术的顶尖人才。之所以会选她去执行任务,他的初衷也是为了让对方能拥有快速晋升的资本,没想到结局会是如此的惨烈。

  从交谈中,赵平生听出冯琦是个稳重精干且注重细节的人,同时拥有丰富的禁毒经验和团队领导力。按理说像这样一个人,不该做出派一个毫无经验的年轻姑娘去做特情的决定。风险太大了,她再有本事,可过于年轻,处事经验、应变能力皆不足,可以说闵鸢就算不死在那天晚上,早晚也会死在毒贩的手里。自后视镜里盯着冯琦的脸仔细看了一会,他旁敲侧击的问了几个关于闵鸢的私人问题,随后将手机按键调成静音,不动声色的给陈飞发了条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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