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他听到身后有脚步声。
――是祁宴。
他拾起外袍,想要盖在夏薰身上,又怕惊醒他,举着衣服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收回手,没有将外衣放下。
听到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夏薰再也支撑不住,坠入沉睡。
他又做了那个梦,他已经很久不做这个噩梦了。
他梦到他坐在去岭南的囚车上。
赶赴窦州途中,他就开始生病,到了岭南,彻底一病不起。
这给了他大哥充分的机会,让夏薰借着生病假死,顺利脱身。
但夏薰那时病得太重,成日都在昏迷。
夏闻还是戴罪之身,每日还要服苦役。
他把夏薰藏在一座破庙里,每天只有等到苦役活干完了,才能偷偷跑出来喂他几口水喝。
就这样,还要冒很大的风险。
一旦被看守知道他偷溜出来,免不了要挨上几鞭子。
夏薰的病情每况愈下,眼看假死就要变成真死。
危难关头,是贺琮赶来。
他在京城听闻夏薰的死讯,不顾一切跑来,想要给他收尸,这才发现真相。
他花光身上所有的钱,买下一间茅屋,把夏薰藏起来、给他请大夫、替他抓药。
得贺琮倾囊相救,夏薰艰难活了下来。
病好后,他极度虚弱,坐都坐不起来,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才勉强能下地走动。
贺琮自始至终都陪在他身边,一直到夏闻也找到机缘脱身,他才离开。
临走前,他对夏薰说,等风头过了,他还会回来找他。
“到时候我带你走!天涯海角,我们哪里都可以去!”
夏薰闭了闭眼,没有回答。
贺琮一腔赤诚渐渐冷却,眼里的光霎时黯淡下去。
“我就知道……”
他很不甘心。
“我就知道你忘不了他!你病得最重的几天,是我在你身边照顾你,你高烧不退、呓语不断,你还记得你在昏迷中说了什么吗?”
夏薰摇头,恳求他别说了。
他不依不饶:
“你一直在喊祁宴的名字!是他把你害成这样,可你还想让他来救你!”
后来夏薰经常做类似的噩梦。
他梦到他处在不间断的痛苦中,肉体上的疼痛连绵无绝、永无宁日,他反复说着:
“祁宴,我好疼,你为什么不来救我?”
有的时候,他甚至会叫着祁宴的名字,将自己从梦中惊醒。
他不愿意睡在靠近祁宴的地方,他怕他又会在梦里叫他。
祁宴已经将他舍弃了,他头也不回地抛下他。
夏薰绝不会让自己在他面前,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
他要让祁宴明白,即使没有他在,他也能活得好好的。
祁宴背靠岩壁,坐在夏薰背后,视线锁定在他身上。
木棍被火烧灼,时而发出爆裂声。
他就在火光的晃动下,看着夏薰出神。
没多久,夏薰像是觉得冷,手环抱在胸前,整个人紧紧蜷在一起,缩成小小的一团。
他立刻起身,想要将自己的外衣披在他身上。
他的衣服还没有接触到夏薰的后背,衣料上的熏香就散发开来。
夏薰闻到那股香味,紧紧皱起眉头,把脸埋向地面,躲避着祁宴身上的气味。
祁宴的外袍由蚕丝织就的云锦制成,皎月色布料上绣着隐约可见的暗纹。
府里的婢女每日用白笃耨为他薰衣,这种香料来自遥远的真腊国,到了夏天也不会融化,香味悠长清远。
但夏薰似乎十分厌恶,蜷缩得更紧了。
祁宴慢慢把衣服收了回去。
他站起身,取下火把,看了夏薰一眼,轻轻走到洞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