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技师 !
夜里,海浪声渐歇,白天狂暴的海浪,夜里温顺的如同绵阳一样,月亮悬挂在空中,倒映在海面上,有一种静谧的美。
一休和利兵卫相对而坐。
俩人面前的海滩上,摆着一些吃食。有来自灞上酒坊的三杯倒,有程府出品的牛肉干,还有刘三勺为李牧特意准备的,用鲸鱼肉制作成的下酒零食……不是什么大餐佳肴,但对于利兵卫来说,已经是人间仙境般了。
一休看着狼吞虎咽的利兵卫,脑袋里回想的都是,他只有几岁的时候,利兵卫带着他辗转逃命,拼死保护他的场景。当初的利兵卫,是很健壮的武士,但是现在,他已经如同一个老人一般了,骨瘦如柴,两鬓斑白。
沉默了很久,一休道:“这两年,我受益良多,学到了很多东西。中原天地广阔,是咱们倭国的人难以想象的。我不想这辈子都留在倭国,我想在更广阔的天地生活,救出了父亲,我会带他去大唐,利兵卫叔叔,你也随我们一起去吧。”
利兵卫沉默不语,只是无声地咀嚼着。熟悉他性格的一休知道,这是利兵卫表达反对的方式。
“我不想做天皇。”一休坚定地说道:“利兵卫叔叔,到了大唐,我才知道什么叫井底之蛙。咱们倭国,便是井底,我们都是井底的癞蛤蟆。大唐疆土,何其辽阔,仅仅一个府,就比咱们倭国整个国家都要大。整个国家,怕不是得有倭国数十倍大了。但统治这样辽阔疆土的人,只称自己为天子――但在咱们倭国,却不自量力的自称天皇,这不可笑吗?”
利兵卫不吭声,但是鼻息已经粗重了起来。他是一个爱国者,对倭国有死忠。听一休这个未来的继承人,编排起自己的祖国来,他如何能够听得惯?若不是对他父子仍有忠心,早就爆发了。
“大唐人杰地灵,无论是文化,技术,还是礼乐,都远超倭国……”
利兵卫终于忍不住想要开口,但是被一休打断了:“利兵卫叔叔,你不要觉得,我是在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事实就是如此!你看看咱们倭国,什么不是学人家的?咱们是追不上的!也否认不了的!”
“还有、”一休望向不远处篝火旁的李牧,压低了声音,道;“我的恩师,生而知之。我自诩聪明,但是在恩师面前,没有半点秘密,我想什么,做什么,他都能料到,没有一样,是我能超过他的――”
“这怎么可能?”利兵卫看着一休长大,见识过一休身上种种神奇之处,他以为一休这个孩子,一定是未来世上最聪明的人,但一休却告诉他,这世上有生而知之的人,难道他是神仙?
一休重重点头,道:“我会顺着恩师的路,一路走下去,至死方休。”
利兵卫沉默良久,叹息了一声,又灌了一口酒。他知道一休的意志力有多顽强,他既然这么说了,自己怕是改变不了他的想法了。
一休继续说道:“利兵卫叔叔,你当我就不爱自己的国家么?你知道么?这次出海之前,我问过恩师,他是否想要征伐倭国,你猜恩师怎么说?”
利兵卫讥讽一笑,道:“他当然是冠冕堂皇的说了一通骗你了?难道不是?”
一休苦笑一声,道:“若如此,还好了。恩师是这样回答我的,倭国,有如鸡肋。”
“鸡肋?”利兵卫读书少,听不懂这种绕弯的比喻,一休只好解释,道:“所谓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也。他从来没有把倭国放在眼里过,在他的心里,倭国或许连新罗,百济都不如。”
利兵卫勃然大怒:“他怎能把我们跟新罗百济相比?百济还好些,但新罗国力孱弱,如何是咱们的对手?”
一休笑了,苦笑:“利兵卫叔叔,看吧,你也清楚,倭国也就只能和新罗,百济这样的国家比较了。”他指着海面上的舰队,对利兵卫道:“别的不说,你看看这个舰队,倭国也好,百济也罢,哪个国家是它的对手?”
利兵卫沉默了,他虽然不懂海战,但是大小他看得出来,一艘长安号,就足以剿灭倭国的水军了,如果能称之为水军的话。
“我们,竟然是连当做大唐的敌人的资格都没有。”
一休的一字一句,都戳中了利兵卫的内心。他不是不清楚,而是一直不敢面对。
“明日,我们将启程北上,恩师的意思,要在本州岛找一个矿脉。”
“矿脉?”利兵卫足迹遍布倭国,但他也不知道,倭国哪儿有矿脉。倭国一直是一个资源贫瘠的地方,即便是有,苏我虾夷如何肯让,多半会打起来。
一休笑道;“苏我虾夷也就在咱们倭国横行霸道,面对我的恩师,他这点道行根本不够看,他如果聪明些,最好躲着别出来,如果出来了,恩师顺带手就把他给收拾了。”利兵卫终于发现,一休奇怪的地方在哪儿了,他对李牧有着近乎盲目的崇拜,根本不管这件事,到底能不能行得通。
利兵卫决定不再劝了,他知道自己劝了也没用。还是先跟在一休身边,看看事情会怎么发展,伺机而动吧。
“生命太短暂了,短暂到,哪怕穷尽一生,怕也无法看到整个天下的全貌,既如此,只好分秒必争。功名利禄,都是过眼云烟,能真正给后人留下点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利兵卫听得稀里糊涂的,懵道:“一休,你想给后人留下什么?”
一休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科学,说了你也不懂。我已经跟恩师说过,明天出发的时候,他会把岛上的人,都带去,但是到下一个补给点,就得下船。”
利兵卫感激涕零道:“这样就已经很好了,能上岸就已经很好了。”
虽然上了岸,大家很可能还是一个死。但至少比在岛上困死,饿死好吧?再说,这是大唐的舰队,完全没有义务去救他们。
……
李牧连夜让石匠,准备好了石板,把刻好了字的石板,埋在了一处隐秘的地方。做完了这件事,便只剩下淡水的补给了。
其实不补给也没什么事儿,船队预留的淡水,足够所需的了。为了以防万一么,还是多准备一些,也方便空船在海上重力不够,抵挡不了海浪。
李牧耽搁不起,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要找到传说中的石见银矿。
为何说是传说中的呢?因为李牧知道这个地方,听过他的名声,但是两辈子,他都不知道这地方在哪儿。
这辈子就不必说了,他头一次来倭国。而上辈子,他出生的时代,石见银矿以及封山了。他也没有亲眼见识过,石见银矿的辉煌。
可关于石见银矿的传说,他是听过不少的。石见银矿位于倭国本州岛,岛根县。该矿床发现于十六世纪,是十七八世纪世界上代表性银矿床之一,到石见银矿上世纪20年代闭坑,开采了400多年,从日本战国时代后期到江户时代前期都是日最大的银矿山。17世纪,这里的银产量占世界银总产量的三分之一,储量可见一斑。
石见银矿最重要的特点便是,它非常容易开采。不需要什么后世才有的化工手段,直接原始的熔炼手段即可。石见银矿的巨大储量,可以非常迅速地缓解,大唐却银的窘境。
如果李泰在会宁那边也一切顺利,会宁和石见银矿就会成为一里一外,遥相呼应的两个巨大银矿。这两个大银矿的储量,足以支撑李牧筹谋已久的货币改革,让大唐的流通货币,从铜变成银。
但是两辈子,他也没去过根岛县,他找不到这个地方啊。他虽然能画出来世界地图,但是具体哪个地名在哪儿,他上哪儿知道去。而且还有一个最大的问题,那就是,古今地名未必一样,他就算是想打听,也没地方打听去?难道逢人就问,听说你们倭国有一个银矿储量不菲,你告诉我在哪儿,我去挖?
这显然不合逻辑,但是大海无边无垠,倭国虽然国土面积不大,但是狭长,又多是山地,想要找到却也是难上加难。
更难的是,这玩意没法说。白银太敏感了,不管怎么问,都显得有些不怀好意。
李牧率领舰队沿着本州岛行进了十天,还是没能找到与传闻中相符合的地点,不由就有些烦躁了起来。而他行进的这十天,有一支庞大舰队出现在本州岛海岸的消息,已经都传到了倭国所有权贵的耳朵里。
其中自然包括苏我虾夷。
苏我虾夷不是傻子,利兵卫都能想到的事情,他当然也能想得到。如此庞大的舰队,不可能是新罗或者百济的,他们的国力,养不起这么庞大的舰队,倭国的邻居,就只有这几个国家,排除了两个之后,剩下的一个,有没有可能也都是它了。
这十天,谋士出入他的府邸,提供了各种各样的意见。但苏我虾夷并不满意,因为这些谋士的意见,无外乎两种。一种叫做瞎眼,一种叫做跪舔。
瞎眼,顾名思义,就是只当自己眼睛瞎了,看不到大唐这么庞大的舰队在近海晃悠,你们爱干嘛干嘛,我只当不知道。跪舔,与之相反,主动接触大唐舰队,看他们有什么需要,尽量满足就是。
但是这两个主意,都不是苏我虾夷想要的,他想出了一个他的谋士想都不敢想的解决办法。
他想知道,大唐的舰队此行的目的是什么。然后根据他们的目的,设计一个陷阱,把这些唐人都弄死。唐人死了,这一支庞大的舰队,可就是他苏我虾夷的了!
没人比苏我虾夷更知道,在倭国,拥有这么强大的舰队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不可超越,如果有这强大的舰队撑腰,苏我氏至少可保三代无忧。
至于会引起大唐的报复?
苏我虾夷不在乎,他的胆子大的很,但他能混到今天的地步,也不光是靠胆子大而已。
他断定,如此庞大的舰队,即便是大唐,也养不起许多。如果这个舰队被自己吃掉了,那么短时间内,大唐应该也可能再派出这么大的舰队来攻打倭国了。
即便攻打又如何?那时自己不也有一支舰队么?大不了两败俱伤,伤的都是你大唐的筋骨,即便自己的如意算盘没打明白,那也没关系,名义上不是有天皇么?苏我氏又没有损失。
但是这个念头,他不敢说出来,因为,就算他不畏惧大唐,可是他手底下的其他人,可是畏惧大唐如虎。如果只是单纯的畏惧,还好办。这些人骨子里对大唐的向往,更甚于对大唐的畏惧。如果他把心里话说出来,他不敢保证,这些鼠目寸光的家伙,会为了讨好大唐背叛他。
倒也不是怕背叛,只是这个风险没有必要。
苏我虾夷派出了手底下所有的武士,去在大唐舰队登陆过的地方,终于了解到,原来大唐的水师,是在寻找一个矿脉。和利兵卫下意识的想法一样,苏我虾夷也想不出倭国有什么矿藏,是值得大唐如此兴师动众的。
但越是这样,不就说明,大唐此行图谋甚大么?苏我虾夷的心思又改了,他不但要知道大唐大费周章也想得到的矿脉的消息,同时,舰队他也想要了。
渐渐地,一个接近完美的计划,在他脑海中形成了。
他决定不眼瞎,先从一只舔狗做起。
苏我虾夷磨好了墨,沉吟了一会儿,刷刷点点写下了一封信。叫来心腹武士,吩咐道:“一定要把这封信,亲手交给大唐舰队最大的那艘船上的人,有任何回应,立刻快马加鞭报我。”
心腹武士领命而去,苏我虾夷找到了倭国沿海的地图。这份地图与李牧的地图相比,比例多有错误。但是每一个地方的每一个地名,都能在这张图上显现出来。
他拿起笔,在图上划了一条线,在线的末尾处,画了一个标记。
就是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