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儿,丰收大姐和赵叔看着, 我就给他们跑跑腿, 现在纽扣玩具的库存已经达到八千多个, 横西市和周边三市能卖的都卖差不多了。”
去库存确实是个大问题,珍珍琢磨着,“你去过省城没?”
“我?”春霞指着自个儿, 不好意思地说:“还没呢,我连横西市都没出过。”
“那这样,三天后,你跟我姐去一趟省城。”
“啊?就我们俩?这不成吧,我睁眼瞎啊,丰收大姐倒是见过世面,可我……”
“没可是,听我的春霞姐,到时候我给你们找一向导,赶在五一前回来。”小女同志胸有成竹,人虽然憔悴,可眼睛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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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她这“向导”却不好找,拖着病体一连往链条厂跑了两趟,愣是没见着人。
“大婶婶,张叔叔不在,您要不去我家坐会儿,我帮您守着,看见就去叫您?”八岁的季海洋,这普通话说得,溜死了。
“谢谢你啊海洋,我在这儿等等,你弟呢?”
“冰洋还在幼儿园,小洋在胡同口垃圾堆那儿。“小男孩咽了口口水,“冰洋”俩字可真是让人舌头冒烟啊。
是这样的,最近横西市横空出世一种黄色的会冒泡儿的北冰洋汽水儿,甜丝丝的,凉丝丝的,那口感绝了,男女老少就没有不爱的!恰巧季冰洋的名字带了俩字,平时胡同里孩子都叫他“汽水瓶儿”,因为他小肚子肉乎乎的鼓出来,脖子和脑袋又细细长长的。
季六虽然工资不低,可要向老婆和老娘交钱,也没钱给他们零花,听说最近秦小凤看风向有变,又闹着要回城,两口子干架好不热闹,可怜季海洋,看见人家抱着玻璃瓶喝,一个人可怜巴巴的咽口水。
珍珍掏出一块钱,“来,大婶婶请你喝。”
小伙子也不知道跟售货员说了啥,居然拎过来两瓶,“大婶婶喝吧,喝完我去退瓶子。”原来是先赊着,没给足钱,瓶子能退钱呢。
他普通话标准,人又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的,也不怯场,公社小学有个啥唱歌跳舞朗诵讲故事的比赛,他都非常积极的参加,在这一片上能“刷脸”!
这种刺激性食物,珍珍可喝不了,刚凑近呢胃里就翻江倒海,赶紧跑树底下躲着。海洋愣了愣,“大婶婶你怀小宝宝啦?”
“嗯。”
“那你要好好的,别累坏了,我妈妈就是……”累坏了,把刚怀上的小妹妹弄丢了。
季六常去家里喝酒,林珍珍知道,这次两口子之所以闹得这么凶,一半是秦小凤急切的想要回上海,一半则是季六哥心里有气,怪她把孩子弄没了。他好吃好喝的供着她,每个月上交一半工资,家务全包,她只用聊聊天打打牌睡睡觉就成,结果还把孩子“累”没了……你就说吧,他能不气?
以前都是秦小凤单方面责骂(辱骂),现在他也回嘴,变成对吵,心里不痛快,喝酒频率更高。
正说着,一群年轻工人从不远处骑着自行车过来,珍珍看见,赶紧叫了一声:“张胜利同志,这儿!”
张胜利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头发梳得油光水滑,还踩着双黑皮鞋,“怎么,找哥们什么事?”
“你手里拿的啥?”
“哦,连环画《洪湖赤卫队》。”
自从一月份,报纸上刊登歌剧《洪湖赤卫队》重新公演,打破了前十年样板戏霸屏的局面后,文化艺术界也活过来了,有门路的小年轻们,私底下都在传这本连环画,导致连环画在黑市上十分抢手,一书难求。
季海洋眼睛一亮,踮着脚尖瞄了好几眼,“张叔叔能借我看看吗?”
张胜利赶紧揣怀里,“不能,这我给蕙兰找的,她不识字儿,只能看画儿,反正你认字,看别的,啊。”
珍珍“噗嗤”一声笑起来,这人虽然表面看着不大靠谱,但心地善良,知道蕙兰可怜的身世后,经常关照她。蕙兰张口闭口叫他“哥”,他也“我妹”叫得很顺口。
“最近对象处得咋样了?”
“嘿,别提,不提咱还是好朋友。”他现在年纪不小,一事无成,前不久认识个农村姑娘,先是嫌他这么大年纪还跟父母挤职工房,后来又说进城不方便让给整辆自行车,结果还啥都不是呢,姑娘又让他先帮她弟弟在厂里安排份工作再处,他都快吓死了,想结婚还不得给她家七大姑八大姨都给安排上?
“我要有这能耐,至于在这儿当孙子我?”
珍珍很不厚道的哈哈大笑,没想到啊,那姑娘是真有眼不识金镶玉。“得,你先别恼,我有个事找你,办成了我保证你不愁对象。”
“啥事儿?”
“你在省城不是面儿广嘛,我请你来我们厂当推销员怎么样?先别忙着拒绝,绝不耽误你的本职工作,你就抽空赶在劳动节前带我姐上一趟省城……如此这般……然后……这样……懂了吧?”
“那钱怎么算?”
“我姐拿销售额的百分之五,给你百分之三怎么样?”
张胜利一琢磨,一让一进,说好百分之四,这事就成了。当然,珍珍还有别的任务交给他:“记得帮我去省城最大的百货商场,买十个最受欢迎的娃娃玩具回来。”
张胜利撇嘴,“黄毛丫头就是黄毛丫头。”
“不是,我大婶婶有小宝宝啦,给小宝宝。”季海洋插嘴解释。
“这样啊,那行,男孩女孩的都要。”张胜利叼着根狗尾巴草,揣着连环画,悠哉悠哉的上班去了。
***
对于这趟省城之行,丰收大姐倒不怵,因为她可是去过省城的人啦!她还记着前年去过的黑市村,想去给大家伙淘几件好衣服,还有不用票也能买到的高级肉罐头,当然,最重要的是得去当面感谢一下那位老大夫,自从用上进口喷剂,超英去年一整年就只发过两次病,省下小一千不说,人的精气神也起来了。
这就是对她一家子的再造之恩。
所以,珍珍刚这么计划好,她立马就去催张胜利动脚,第二天珍珍正为一口漱口水吐得天昏地暗的时候,他们已经坐上火车了。
她吐归吐,胃口却很好,胃里的饥饿感很强,每次都是边吃边吐,吐了再吃,所以人虽然瘦,各项检查指标都很好,才三个多月,小.腹就鼓出来了。
中途,王芳带着荞荞来看过她一次,荞荞很漂亮,也很懂礼貌,一看就是家教非常好的孩子……可说实在的,珍珍心里还是过不去那坎。上辈子季小牛有多可怜,就连她这外人看了都难过,可她呢?季渊明散尽家财帮她治病,治好了她嫁人了,再也不管侄子的死活。
珍珍相信,以季渊明的人品,对季沅君的教养应该不差,她之所以这么“翻脸无情”,少不了生母李红梅的撺掇。
所以,这压根就是一只养不熟的白眼狼!
她无比庆幸,考察那天季渊明拉住想要反悔的她,是多么的明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