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说是出门察看,然后一去不复返。顾大人并不通晓鬼神的脾气,以为女煞会像姨太太一样无孔不入的追他,所以身边没了无心,不由得心中惴惴,站在大太阳下都冒冷汗。而月牙眼看到了午饭时分,无心该回来不回来,放着好菜吃不到嘴,不禁也着了急。月牙虽然也怕鬼煞,可是自认为活了十七岁,只有人负她,没有她负人,所以别有一番听天由命的坦荡。两人站在大太阳地里合计一番,末了就决定同去宅子,看看无心到底在干什么。
顾大人十分谨慎,披挂出门,身前身后各绑了一只大公鸡,汽车前后还跟着三条大黑狗。月牙心疼衣裳,不肯抱鸡,改抱一只毛茸茸的黑色小奶狗。
汽车走得顺利,没几分钟就到了宅子门口。顾大人有公鸡护体,牵着大黑狗往里走。月牙跟在后面,刚走几步便见了满地干血。守门的卫兵小跑上来,低声说道:“报告司令,看房子老头的尸骨,已经被他家人接走了。大法师不知是用了什么法术,把老头的尸首给烧了个七八分熟。”
顾大人停下脚步想了想,随即疯狂的挥手:“滚滚滚,听你说话我吃不下饭!”眼看卫兵真要退下了,他又把对方揪了住:“法师呢?”
卫兵弯着腰,低声说道:“报告司令,我上午从门缝里溜了一眼,看大法师往后院去了,一直没出来。”
顾大人沉吟着摸了摸左腰的手枪、右腰的砍刀,然后连人带鸡一起转向后方,高声命令道:“来人哪,齐步走,跟我上后院去!”
顾大人带着他的人与动物,一路杀气腾腾开进后院,不料刚一进去,就见无心穿着一身黑布裤褂,水淋淋的赤脚坐在井台上。无心的脚边地面摆着一堆物事,是一大团头发缠裹着半截躯干,正在阳光下面嗤嗤的蠕动。仿佛头发下面,有冰水与火炭共存。
顾大人愣了一下:“你――”
无心抬眼看他,忽然若有所思的笑了:“我――”
“我”字之后,戛然而止,无心又笑了笑,不肯再说下去了。
7消散
光天化日之下,顾大人前有无心后有卫队,胆气极壮。“嚓”的一声拔出砍刀,他上前两步弯下腰来,用刀尖去挑那一大团头发,一边挑,一边忍不住又挖了挖鼻孔,掏了掏耳朵。自从经历过女煞的纠缠之后,他现在见了披头散发的娘们儿就害怕。
头发又长又湿又重,水淋淋的分不出个条理来。无心见顾大人挑个不休,索性伸手帮忙,拎起脑袋向顾大人一递:“看看,眼不眼熟?”
日光之下,女煞的头颅就像要消融一般,破烂皮肉塌了形状,眼窝伤口隐隐蠕动,一起向外流出腥臭脓血。院内响起一片惊叫,无心前方立时宽敞了一大片。
顾大人、月牙、以及卫队,一起向后退了老远。三只大黑狗夹了尾巴,从喉咙里面呜呜咽咽。公鸡倒还老实,并没有振翅鸣叫。无心放下脑袋,开口说道:“顾大人,你答应谢我一万大洋,不赖账吧?”
顾大人吓得想要含泪杀人,舌头都打了结:“不、不赖帐!”
无心点了点头,不知为何,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好,谅顾大人也不敢。谁去找些干柴过来?”
顾大人立刻派出了身后的卫兵找柴。无心站了起来,不知是因为在冷水里泡久了,还是因为衣裳特别黑,他看起来是出奇的苍白,也带了几分鬼气。转身弯下腰扶住井沿,他把头向下探去,看到一个小小的水泡在黑沉沉的水面上破裂开来。
他没有动,继续等待,片刻过后,缓缓的又升上来一枚气泡。不动声色的闭了眼睛,无心除了井水,没有感觉到任何陌生魂魄。
直起腰面对了众人,他开口问道:“顾大人,搬进这所宅子里后,府上吃过这口井里的水吗?”
顾大人连连摇头:“没吃过没吃过,我们吃的都是胡同口甜水井里的水。刚搬进来的时候,厨子倒是从这井里里面打过一桶水,水混,有股子腥气,看着就不干净。不过都说这口井方位不错,所以我也没让人填了它。”
无心又问:“这处宅子一直风平浪静,只在近两个月才开始闹鬼的?”
顾大人皱着眉头“唉”了一声:“要是一直闹鬼,还能瞒得住人?街坊邻居不早就都知道了?我买房子的时候,左邻右舍都住得挺好;可是自打两个月前闹了鬼,你出门看看去吧,左右两家都没人了。说是一户回了乡下老家,另外一户跑天津去了。”
无心听得十分迷惑――大凡鬼要修炼成煞,免不得要吞没许多冤魂,然而人死成鬼的事情不算罕见,鬼本身也没什么稀奇,新鬼甚至连吓人的本领都没有,非得年深日久,力量壮大了,才能作怪。从鬼到煞,至少要有个几十年才能修成,而宅子里面先前并不闹鬼,可见女煞不是一直凶残,起码在两个月之前,女煞应该是另找孤魂野鬼来吃,并不伤人。可是这两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女煞性情大变呢?
这时卫兵抱着一大捆柴禾回来了。无心走去把柴禾一层一层的架好,然后回到井边拎起女煞的头颅躯干,放在了柴禾堆上,眼看就是放火要烧。卫兵察言观色,立刻把一盒火柴送到了他面前。他接过火柴,却是向着门口挥了挥手,口中说道:“都到前院等着吧,火一起来,这里会非常的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