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李旌和耳朵的情况不见好转,他最近跑医务室跑的勤了些,不想江照过多担心,就没让江照跟着一起来。
吴翎也来了,他来是关照校医的。李旌和情况特殊,学业又到了关键的时刻,不能出任何差池。
李旌和坐在单人床上,听吴翎跟校医套近乎。他抬手捂住了右耳,嗡嗡的鸣叫声没有了,来自世界的任何声音都没有了,寂静到荒芜,好像世界只剩他自己了。那股溺水的窒息感缠绕着他,被命运攥住心脏般喘不过气,李旌和垂下了手,浓眉紧蹙,眼神也随之暗淡。
“阿和。”吴翎沉沉的叫他,“下个学期转回一高吧,那里留有你的成绩,向学校申请保送,以免后面你的听力……”吴翎不忍心说下去了。
“父亲,我做手术的时候,听说你们俩的血型跟我的血型都对不上,是吗?”李旌和仰头,他脸上表情很平静,那是超乎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平静。
吴翎愣住了,他敛眸,思忖再三还是决定坦言,“是,阿和,你很在意血缘关系吗?”他问。
李旌和不说话。
“我跟你爸这种情况你也知道,我们生不出孩子,也没动过要孩子的心。”吴翎坐在他身旁,揽住他的肩膀,紧了紧才继续说:“我刚开始创业的时候,你爸已经在学校任教了,他比我优秀,起步总是比我早,我说不急是假的,我一直想在他面前证明自己。”
“我们吵过架,闹过分手,甚至要各奔东西了,这个时候你出现了。你那么小一只,”吴翎摊开双手比划,他脸上还带着笑,回忆往事的神情很幸福,“你被人放在公园里,哇哇的哭,偏偏嗓子又小的跟猫叫似的。有人路过,但是没人管,昭把你抱回家的,一开始没想养,只是怕这么小的娃饿着冻着,后来也报案了,石沉大海般没得到任何回应。”
“我们两个男人,大半夜起来换尿布泡奶粉,日夜颠倒的照顾你,最后居然没时间吵架了。有些抱歉没问过你的意见就养了你,又让你活在只有父亲的家庭里,阿和,这些年你过的开心吗?”吴翎娓娓道来,最后话头一转,反问李旌和。
李旌和点头,“父亲,我可以抱抱你吗?”他问。
吴翎笑着给了他一个拥抱。
宽阔肩膀拥着李旌和,很温暖,像是可以停靠的港湾,让他躁郁的心沉了下来。“谢谢。”
“见外了啊,可别在你爸跟前说这两个字,他听到要发脾气的。”
吴翎还有事,没做过多停留,走之前还特别叮嘱校医给李旌和用他提供的药。
李旌和去医务室的功夫,教室里又热闹了。
方永学自李旌和不跟他坐同桌以后,就很少再跟他说话了,这就算了,偏偏他的新同桌刘岁岁跟江照关系也不错。这样的关系网下来,他倒像那个被排挤在外的人。
他心里不舒坦,但是也没理由说什么,大不了下个学期换位置就是了。
可天降温以后,他就中招感冒了,鼻涕一抽一抽的,脑袋也昏沉沉的,浑身上下有气无力的,一到了课间就想趴着小憩。
这天是他刚感冒的第一天,吃了药也不见好,就想睡觉,结果大课间江照一直在跟刘岁岁说话,吵得他睡也睡不着,耳边乱的只有江照偶尔的笑声和刘岁岁清脆的笑声。
他不耐烦的扭头,鼻音厚重的低吼:“江照你能不能小声一点!”
江照正跟刘岁岁讨论阅读理解,方永学突然吼的一声,把他吼了个正着。他摔下笔,冷冷道:“不能。”
方永学一听他这么不客气,登时也就来劲了,“你又发什么神经,没看到别人在休息吗?小声一点怎么了?”
江照双手环臂,面无表情,恹恹的开口:“你自己喊那么大声,还要别人小声?凭什么?”
“凭什么?江照,你是不是觉得你特别了不起啊?谁都得关注你是不是?专挑别人睡觉的时候说话,你不就是想搏眼球吗?”方永学站起来,阴鸷的盯着江照,拔高音量道:“你妈不是有精神病吗?听说这个病会遗传,你要不要到医院检查检查,看你是不是也有病。”
他声音大,已经有不少同学听见了,纷纷望向了他们这边。本来还吵吵闹闹的班上,突然鸦雀无声了。
方永学的话犹如当头一棒,招呼的江照脑子一片空白,他僵硬的坐着,探究的目光针尖一般扎在他身上,刺的人千疮百孔。江照咬着牙,眼眶发涩,他甚至不知道怎么反驳方永学,用拳头吗?
“你情绪总是那么无常,别是也有精神病吧?也许你自己不知道,但是去医院检查检查,说不定会发现。提早发现提早治。”方永学还在继续说。
啪的一声,脆生生的一巴掌打得方永学住了嘴。
“你胡说八道什么?非要往别人身上泼脏水是吧?你自己怎么不先去医院检查检查,还一副为别人好的腔调,你惺惺作态的样子真恶心。”刘岁岁甩着手说的生气,她早就看不下去了,方永学简直让人无语。
这种话也是能当众胡扯的吗?
江照始终没有开口,他呆坐着,好像坐到了冰窟里。犀利的言语就像那淬了毒的回旋镖,往回拔的时候勾着他的心头血,泼洒了一地,毒一发作,又麻痹的他浑身发冷。不堪与羞恼埋没着他,无底洞一般要把他吞噬。
这下好了,他那藏藏躲躲的见不得人的秘密,被全部人都知道了。人言可畏,一个人知道,保不齐所有人都会知道。嘴巴随意一张的事情,好像不用负责一样,就轻飘飘的判了人死刑。
☆、第 29 章
江照一直,一直都没有勇气在人前提他的妈妈,他甚至反驳不了方永学,因为方永学说的是事实,他拿什么去反驳一个事实?
方永学用利刃剥开了他伪装的躯壳,抽走了他最强硬的那缕魂魄,他根本面对不了外界那些视线,所有的坚强都是假的,他人是虚的。
江照垂下头,眼底猩红一片,短短的指甲陷进肉里原来这么疼。
很快,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刘岁岁那一巴掌转移了,没有人去看江照了。
刘岁岁居然动手打人了,平静无波澜的班上仿佛惊起了一道旱雷,方永学捂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刘岁岁,他忿然道:“你等着吧,我要告诉班主任!”
“赶紧去,别不告诉老陈。”刘岁岁不屑的侧身,给方永学让了一条路出来。
方永学出去,李旌和进来,班上嘈杂一片,听在他耳朵里恍恍惚惚的。他走到位置上,看见趴在桌子上的江照,一动也不动的,像是睡着了。
他伸手在江照脑袋上揉了一把,轻声细语的叫:“小江哥哥,还有两分钟就上课了,赶快起来了。”
江照没动,李旌和的掌心暖暖的,指腹擦过发丝的力道极轻,伴着那诱哄的嗓子,像是要掀翻他封闭满腔的委屈。他缓缓抬头,通红的眼睛巴巴的看着李旌和。
李旌和皱眉,低声问:“怎么了?”
江照摇头,他现在说不出来,要等这委屈劲儿过去了才能组织好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