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秋天很是短暂,待燕山的红叶染尽了霜色,北风如约而至,掀起冬日久违的冷意。
自春日宴算起,从春至冬,眼见着就要走出一个轮回了。虞莞伸出手,感受了一下北风的凛冽,忍不住感叹起来。
这半年中历经的事,似乎远比她上辈子嫁入皇家三年来得波澜起伏。仿佛自虞芝兰做下的蠢事算起,宫中就一直称不上平静。
无数失败者来了又走,又卷入了上辈子置身事外之人。
不过这一次,虞莞有预感,恐怕是最后一次了。
她站在大门前,薛晏清在她身后三步处。
然后,她极自然地握住了薛晏清的手,一如既往的宽厚干燥,只是有些凉。
上了马车她才问:“怎么手这么冷?早知道拿个手炉给你了。”
薛晏清体质略有些畏寒,不过这事只有太医和他自己知晓,连兀君也是不知的。没想到虞莞自己伸手一摸,就摸了出来。
他心中受用,不动声色地将虞莞的手又捉紧了几分:“这就有个现成的手炉。”
虞莞睨了他一眼,由他去了。
马车行了一会儿,已经远远能看见宫门。虞莞本是成竹在胸的,这时却心中泛起紧张之感,有些坐立难安。
“以后,若无大事,定然不准备什么宴会了。”她半真半假地抱怨道:“即使是给你过寿,也不弄什么群臣宴饮,我们就关起门来,在长信宫安安静静地过。”
若是次次宴会都像万寿、秋狩一样横生事端,任谁也吃不消。
“好,都依阿莞的。”薛晏清说。
近来,他很爱听虞莞漫谈以两人的“以后”。不是夜深人静时,梦里偶然妄想的片影,而是真实可感的将来。
那样的场面,他略略一想,心中就泛起止不住的热意。
这次柳舒圆提出的是家宴,也就是说只有皇室中人。他们和薛元清两个在宫外开府的,是唯二两个需要入宫谒见的。
马车缓缓停靠在宫门处,虞莞与薛晏清牵着手,一前一后地下了车。她本想进了宫之后,两人的手就自然地分开,没想到甩了一下,竟然没甩开。
虞莞看了一眼薛晏清,逆料薛晏清也十分无辜地看着她。
好罢,她不再挣扎。
宫门处见有贵人前来,忙不迭地推开朱漆大门,迎着二人回到这这久违的深宫。
虞莞四下打量了一番,此处草木依旧如故,不知为何,竟有一种阔别已久的感觉。
看来王府的日子果然自由,让人乐不思蜀。
“届时,我们将太后接出来,带她去宫外游乐一番如何?”回到宫里,虞莞警惕心大增,本能地压低了声音。
上次她途径了赶集,带了不少玩意给太后看了个新鲜。那时候太后,就表现出极其喜欢的模样。
“都依阿莞的。”每当虞莞说起未来之事时,薛晏清总会如此作答。不是敷衍,而是他觉得阿莞的提议无一不好。
宫宴一事,虞莞早已驾轻就熟。只是这一次,举办家宴的地方竟是太后的康宁宫。
据说是太后她老人家主动提议的。
宫中的主流看法是,太后与皇后不睦已久。因此,无论是送去含舒嬷嬷贴身照料、还是主动承办家宴,都被解读为为了给林皇后下脸子。
连熙和帝当时都拦了一拦,奈何太后执意如此。
除了长信宫,康宁宫是虞莞最常造访之处,对此地熟稔之极。到达宫殿门口之时,不须仆婢指引,两人就径直来了正殿。
正殿此刻的气氛现在凝滞极了。
虞莞依稀记得,万寿宴的清晨,尚有不少宫妃围着太后说她与薛晏清的恭维话。此刻,她们却乖顺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时看向上首的二人。
正是在一起小声说话的太后与皇后。
林又雨今日容光焕彩,气度凛然。穿了身缂金丝钮牡丹花纹锦衣,碧玉攒九凤冠把乌发高高拢起,衬托着皙白的肌肤与嫣红的唇瓣格外慑人心魄。
但就外表而言,不见一丝妊娠中的疲态。
虞莞忍不住望了望她的小腹,那里被她叠在腰前的柔荑牢牢护住。
也难怪宫妃不愿意凑上前去,谁与林又雨这位年轻貌美、气势惊人的新后站在一起,无异于自取其辱。
――再说,今日是为了什么而来,她们心知肚明。此刻正用看好戏的神情不断逡巡在虞莞薛晏清与林皇后之间。
虞莞不愿在人前暴露她与林又雨的关系,只淡淡瞥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落座之后,专心与薛晏清说起小话来。
“薛元清怎的没来?”她低声问道。
薛晏清淡淡吐出两个字:“摆谱。”
虞莞巡视了一圈,发现还当真如此。
宫宴不同于群臣宴,皇室都集中在尧夏阁的玉阶之上,彼此之间离得并不远。康宁宫的正殿建得宽宏,因此,每张桌子之间相隔甚远。
即便如此,现在也只有零星几个人没来了。
叶夫人、薛元清……和熙和帝。
叶夫人大概是与皇后撕破脸了,才会在这么重要的日子给林又雨下脸子。至于薛元清……这又是哪一出?
这么沉不住气,生怕自己不够招眼么?
难成大事。虞莞缓缓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