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梁曼音不肯说话,那问这小子也不错,温媛道:“那你知不知道她爸爸在哪?算了,你肯定不知道,等下学了她爸爸应该会来接她回家。”
“想多了。”温阳又说:“她爸爸很忙,不会来接她,她都是自己坐班车回去。”
“四岁,自己坐车!”
温媛觉得梁珩心真大,屁大点儿小孩居然让人家自己回去,梁曼音能平安长大也真是个奇迹。
她扶额,忽得灵光一闪,心生一计:“这个问题有点严重,弟弟,你去跟她说,明天老师想跟她爸爸谈谈,地点就定在…唔…人民公园。”
温阳砸吧砸吧嘴,实在搞不懂她又在闪什么幺蛾子,他三年级都知道,人民公园除了能喝盖碗茶搓麻将,还有个功能,那就是相亲圣地,大群老头老太在此地为自家儿女寻觅佳人,就连她姐的相亲对象,也有一半是在人民公园淘的。
学生家长和老师去人民公园谈事,怕是脑子有坑哦。
温媛打了个喷嚏,又看看温阳:“你怎么还在这儿?去跟梁曼音说呀,明天下午2点,我在人民公园等她爸,记住,跟她说是家访。”
温阳像看傻子似的瞥了她一眼,后转身进了教室找梁曼音。这两个小孩沟通起来很顺利,片刻之后,弟弟跑出来汇报情况:“跟她说清楚了,她说可以。”
第2章
翌日,温媛起了个大早,匆匆吃过早饭就开始捯饬自己。要说这原身,也是个不注意形象的,一大姑娘,连盒香膏都没有,更别提眉黛口红之类的了,所幸隔壁王大婶的儿媳有,她便借了来。
细细描了眉,抹了口红,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朱唇微启,眼眸流转,也算个美人,却也觉得陌生,这张脸同她以前的模样完全不同。
她微叹了口气后,又拿起昨晚熨烫好的白棉布裙套在身上,脚踩塑料水晶鞋,拎着布包出了门。
刚走到院子,隔壁出来倒盆盂的王大婶见她装扮精致,不禁笑道:“阿暖,今天又去相亲啊?”
原身隔三岔五就相亲这事,整个院子的人都知道,也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不待温媛回答,杨岚小步跑出屋,满脸兴奋:“相什么亲,我闺女这是去见对象。”
“啥子,对象?”王大婶笑笑,这姑娘单了好几年,相亲都没把人送出去,咋就突然间有对象了,她瘪瘪嘴,满脸不信。
杨岚看王大婶那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有些不高兴了,搞得她女儿好像嫁不出去似的,她拔高了嗓门,喊道:“我家阿媛可说了,周末带对象回家吃饭,到时候大家伙也来瞧瞧,把把关。”
把关是假,炫耀是真,她就是想让街坊邻居都知道,她女儿不是没人要。可事情真像只有温媛自己清楚,她与梁珩现在还是陌生人,别说带回家吃饭了,连见个面都要扯把子。
她倍感头痛,可她恨嫁的妈已经把话放出去了,要是周末带不回来人,不是叫邻居们看了笑话,虽然她无所谓,但杨岚不一样,她好面子。
王大婶一听来了兴趣,忙附和:“行,到时候我定帮阿媛把把关,看看那男人到底怎么样。”
“那可就说定了。”杨岚说完,又回房拿了一小叠零钱出来,塞给温媛:“阿媛,这钱你拿着,出去约会,别老叫人家付钱。”
她把女儿带到角落,小声叮嘱:“记住了,叫他周末回来吃饭,要是你敢骗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温媛苦笑,应付了两句就出了门。
——
到达人民公园时,已是下午1点,她本以为饭点左右的时间来人会少一点,事实证明并非如此,大群老头老太聚在一起打麻将,战场上就四个人在厮杀,观战的倒不少,其中不乏有军师忍不住要指导一番,但真叫他上场,他又不干了。
温媛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在竹椅上,忙不迭掏出小镜子照照,所幸这90年代的化妆品质量还算过关,只脱了一小部分妆,她摸出口红补妆,恰巧这时,有人扣了扣桌面。
“请问,是温老师吗?”
这声音温柔,如山涧潺流,听得温媛心尖一颤,手一抖,口红从嘴角划到了下巴。
她抬头看他,来人身着白衬衣,衣角在春风中飘动,头发是干净利落的板寸,皮肤略黑,衬得那双眼越发的亮,像是吸走了整个春日的阳光,暖而不燥。
她嘴唇翕动,从唇边溢出一句:“梁先生……”
隔了一个世纪的光景,她终于见到了梁珩,年轻的梁珩。
听她一句“梁先生”,梁珩怔了片刻,上辈子叫他梁先生的人很多,或出于尊重,或出于礼貌,只有一个小姑娘是出于眷念。
姑娘从不叫他叔叔,即使教了无数次仍是如此,她爱叫他梁先生,每次叫的时候,总是语气轻轻,往往只能听得前两个字,最后的“生”字还没听明白就消失在了她唇齿间。
眼前这老师倒是和那姑娘语气很像,梁珩缓过神来,在衣服上揩了揩手,才伸出去:“你好,温老师。”
温媛同他握手,那只大手粗糙,掌心覆着厚茧,是只干活的手。二十一世纪的梁珩的手不是这样的,他手指修长,指甲圆润,细腻的薄皮下隐约可见流动着的暗红血液。
25岁的梁珩为何会是这般模样?他又是经历了多少事情才变成了30年后的矜贵先生?想到这,温媛喉头便涌上一股酸涩之气,无论他经历了什么,这辈子,她都想陪他一起。
她招呼梁珩坐下,双手在大腿上搓了又搓,棉布裙都起了褶:“你……你要喝点什么吗?他们这有茶水。”
梁珩看着女孩手足无措的样子,心觉可爱,唇角勾起浅浅的笑:“都行,看老师想喝什么。”
“那就飘雪吧。”
梁珩是爱喝飘雪的,这茶在川渝地区极其常见,以前她总觉得,这普通的花茶实在配不上她的梁先生。
茶水已上,仿青瓷盖碗里的茶汤略显浑浊,上头还飘着几朵茉莉,温媛将茉莉挑出来,放在托盘上。
这习惯也很像那姑娘,梁珩想。
他抿了口茶,温声道:“老师百忙之中抽空见我,是曼音在学校里出了什么事吗?”
“啊~”温媛缓过神来,忙摆手:“不是,我只是听同学们说,阿音她下学都是自己坐班车回家,才四岁的孩子,有点危险,想跟你说一下。”
梁珩笑笑,心道这老师倒是细心:“不必担心,开班车的是我,我每天都会在站台等她。”
“啊?”温媛面露窘色,本来想就此事跟梁珩好好谈谈,不料这人直接把天聊死了。但旋即又反应过来,原来梁珩手上的茧是握方向盘磨出来的。
她抿了口茶,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开班车很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