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不是长得很胖,高高胖胖的,走起路来像个小山似的。”
“胖?”千机子想了想,“看着身形壮硕,倒不是很胖。”
采枝想,燕国亡了,德佳风餐露宿,又要忙碌娘娘交代的事,也许是瘦了许多,“他说自己是德佳吗?”
“嗯,他问店小二这客栈为何叫待德佳居,小儿说这是嘉玉老板吩咐的,他便十分激动,忙说自己便是德佳。”
“啊,一会儿我去客栈看看。”采枝兴奋地坐在藤木椅上,“没想到一切这么顺利。”
千机子走进厨房,把蒸笼里的一叠包子拿出来,又给采枝盛了一碗咸菜瘦肉粥,“吃点东西吧,来得这么早,肯定还饿着肚子。”
采枝点头,喝着粥,“父亲还记得太后生的那个怪病怎么医治吗?”
提起这事,千机子打了一个哆嗦,他想起院中奴仆被尽数屠杀的惨状,想起躲在泔水车里的忐忑,黯然道:“永生难忘。”
“娘娘想让父亲配几幅太后那个怪病的毒药和解药。”
千机子略微皱眉,思索着说:“前些年我去北方牧场为牧民医治的时候,遇见牛羊瘫痪在地,抽搐不止。我以为它们得了什么怪病,牧民告诉我,它们是吃了山头的沐埋草,所以腹痛抽搐。我不知道那毒药具体是怎么调配的,但原料肯定是沐埋草。”
采枝嘴里咀嚼着肉包,嘟囔道:“那难做吗?”
“不知道能不能做成。我得先去一趟北方牧场,采集沐埋草。来回一趟,少说得花月余时间。”千机子放下碗筷,正色道,“其实我也一直很好奇,那毒药发作到底是怎样的感受,往常从未听人说过。”
“你……小心别把自己毒死了。”采枝看着父亲那期待的神色,拿出袖袋中的银两递给他,“娘娘给的。”
“上次给的银子,都没花完呢。客栈生意也很好,我钱财够用,日后让娘娘不必破费了。等客栈生意再做大些,我打算买些锦缎首饰,给我的采枝添嫁妆。”
采枝“诶”了一声,“别想了,我不嫁人。”
吃过早膳,千机子又对镜整理了一番妆容,贴上大黑痣,跟随采枝一同往待德佳居走去。
采枝心情澎湃,没想到今日能与德佳重逢,又有些局促,不知他们暗自招兵买马的事做得如何。
他们走进客栈,跟随店小二走到德佳所住的厢房门口,她惴惴不安地敲门,“德佳?”
“采枝!”德佳“哗”地一声拉开木门,他正准备出门去街上瞧瞧,不曾想刚走到门边,就听到门外熟悉的声音。
两人多日未见,兴奋不已,一起走进房中。
千机子的面色却有些暗沉,这德佳是个公公,女儿见到他,怎么这么开心。她不会是喜欢他,才不想嫁人吧。
互相问候了一番,采枝询问正事:“你们的事,成了吗?”
德佳说:“我们暗中寻觅,但未找到邢公公。犯难之时,听闻乾游城山头有人落草为寇,我们便上山去打探,结果遇上了国舅爷。国舅爷之前在乾游城当郡守,手下有几万精锐,城破之后,他带着几千余众,无奈躲进了山中。”
他顿了顿又道:“我告诉国舅爷,公主正在寻一批忠于燕国王室能为她卖命的人,她想能有自己的势力,否则她在许国前途艰难。国舅爷听闻是侄女所托,便义不容辞的将手下都带来许国,为公主行事。他手下既有武将,亦有谋臣,正在寻找门路,进许国谋职。”
采枝忙问:“那他们现在在哪里呢?”
“他们伪装成平民,分批进许国。我便先一步来长乐城了。”德佳说。
“阿柔呢?怎么没见着她,我好担心她。”
“不必担心,阿柔勇敢坚定,我都不如她呢。”德佳讲起阿柔的事,更是滔滔不绝。原来他们一路走到乾游城,路遇孤儿寡母甚多,阿柔便在乾游城中,开了一个秀坊,明面上收留孤女学习女工刺绣,暗地里培养忠心的女子,指望有朝一日能将她们安插到诸国贵族中,探听各类消息。
德佳说:“所以,她没有跟随我来长乐城,而是留在了乾游城。而且,她最近捡到一个女子,长得有六七分像公主。”他想起那女子十三四岁年纪,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和巴掌大的脸蛋,说话声音软软的,真像当年在燕宫中,努力寻求机会出宫偶遇晋世子的公主。只是那女子少了公主身上的书香气质,多了几分柔色。
“这女子,恐怕会派上大用场。”采枝说。
德佳说他如今就一直住在待德佳居,若有事情,随时派人联系他,他也有一些手下,在长乐城中做茶、酒生意,只是方才起步,还未能结交到达官贵族。
“没事,万事开头难,日后总会好起来的。”采枝叹息,“没想到你们这么能干,对比起来,我可真是没什么用。”
德佳轻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你陪在公主身边,才是最重要的。随时都能帮助公主排忧解难,不像我们,如今想见公主一面,都千难万难。”
千机子看着他放在女儿肩头的手,轻咳了两声。但两人并未理会他,又絮絮叨叨了许久,到午饭时分,才依依不舍地分别。
碧空如洗,今日暑气更甚昨日。
采枝陪千机子走回吉祥街,一路上千机子神色闷闷的,不太搭理她的话。
走进宅子后,千机子只说:“我去收拾行李,准备去北方牧场。”
采枝叮嘱他照顾身体,他也不理会,采枝捡起千机子脸上掉下的大黑痣,给他贴在面上,“父亲!你闹什么别扭呢,我回宫了,可就很长一段时间见不上面了哦。”
千机子胡子翘得老高,缓缓说出几个字:“你……和那个公公……关系很好?”
“我们好得不得了。我们一起长大,一起跟着公主读书,我年少时酿的果酒,没人敢喝,都是他帮我试有毒没毒。”采枝突然想到,他长这么胖,会不会是有毒的果酒喝多了。
千机子豆眼看着房梁,不敢直视采枝,“所以,你不想成亲,是因为他?”
“哈哈哈。”采枝的笑声惊起屋檐上的麻雀,她留给父亲一个“自行体会”的眼神,抓起桌上的枣子,边吃边往外走。
她去街市上买了一些糕点和异域来的美酒,便回宫了。
采枝走到妍玉宫门口时,见一个脸生的小黄门在宫门口徘徊,手上拿着一个长窄的锦盒。
她抬眉呵道:“你干什么呢?”
小黄门低头,恭敬行礼:“奴婢受仁西王所托,将这个锦盒赠与娘娘。”
“那为什么不进宫去?”仁西王,采枝心中鄙夷,那个登徒子。
“王爷说,这是他和娘娘的秘密,只能交给采枝带进宫中,不能经由别人的手。”他又道,“敢问这位姐姐是采枝吗?”
她点头:“给我吧。”不知道仁西王又整什么幺蛾子,她接过锦盒,掂量了一下,倒是挺轻。
燕清意正在书桌前写《谢季英豪传》下卷,今日写到了二十三话,谢季回忆初见静儿时,步摇轻摆宝髻玲珑,裙摆曳地环佩叮咚,怎知她歹毒心肠,只为他谢家独门刀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