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娴她何德何能,配让我帮她监视妃嫔!”淑妃站起身来,一挥衣袖,愤愤道,“二十年前,她父王来周国畿参加行腊大典,对我父躬身一礼,尊称一声许仲公。如今她竟对我颐指气使。若不是……哎。”
淑妃悲愤地咬着后槽牙,激动地挥落了瓷瓶,桂花酒溅在她的裙摆上,她毫不在意。
燕清意见四下花树茂密,鸟语虫鸣,她拉着淑妃的衣袖让她坐下,“王后拿住了你什么把柄?”
淑妃转身拉住她的手,望着她的眸子真切地道:“贵妃娘娘,这事说来话长,臣妾的族人如今都在王后的手中……王后托臣妾之事,臣妾愿详细告诉娘娘。”
“臣妾之前一直待在宫中静养,不愿理会他人。那日王后召臣妾去荣华宫,命臣妾监视和接近娘娘。”
淑妃又将昨日在荣华宫中与王后的对话都告诉了燕清意。淑妃事前并不知道王后与贵妃聊了些什么,但听王后的意思,很有将贵妃揽为己用之意,并且正在探查贵妃是否利于掌控。淑妃便顺着王后的猜测回复。
清意听得心惊,微愣后,忙起身行礼谢淑妃维护之恩。
淑妃沉静地思量道:“王后对贵妃,甚是满意。臣妾这几日与娘娘相交,谈诗词歌赋,赏芳花细雨,颇有知音之感,臣妾并未感到娘娘心中的怨恨,只觉娘娘性子沉稳。即使臣妾说娘娘日夜平静地看书,也可圆说娘娘心中烦恼,寄情他物。但臣妾有一事不明,为何王后会产生贵妃愚钝、利于利用的想法。”
燕清意笑,眼睛弯成月牙:“本宫也不知王后为何会如此。”她只是装作愁苦,一切都是王后自己猜想的。
“呵,也是。在王后看来,世人皆愚钝,唯她一人聪慧。”淑妃哼笑一声,望着燕清意沉声说,“娘娘还需小心,妍玉宫中的平儿,是云婕妤的眼线。”
燕清意眨了眨眼,若有所思:“本宫对她也有所怀疑,她总在本宫与采枝闲聊时凑近。”她深吸了一口气,花草的芳香充盈鼻尖,她转头望着淑妃,“淑妃维护之情,本宫铭记于心。”
淑妃突然笑着掩口,用肩膀推搡了一下清意,打趣道:“臣妾读过《花语传》,知娘娘与晋王的往事。”顿了顿,又语重心长,“娘娘已来了许国,成为了大王的妃嫔。再念旧事,徒增伤感,亦落人把柄,还望娘娘慎重。”
燕清意想起那日随口一句晋国气候温润之事,倒传到了众人耳中。她又谢淑妃诚心让她忘却旧情之语。
淑妃站起来,郑重一拜:“明日,齐道长会在三清殿开坛做法事,王后会让后宫女眷都去参拜。之后,王后会问娘娘这几日从臣妾这儿学到的成果,所以今日臣妾不得不求娘娘体恤,明日亦帮臣妾圆谎。”
“好。日后也愿淑妃多来妍玉宫相聚。”燕清意望着她清亮的眼睛,“我们会有许多话可以聊。”
第36章 长袖善舞
昨日王后派人来传话,说今日在三清殿做法事为太后祈福,辰时法事开场。
三清殿在王宫西南角,比梅香殿还偏,原是闲适的宫室,近日王后娘娘命人将它收拾出来,供上三清像,挂上新的“三清殿”匾额,给入宫来为太后治疾的齐道长居住。
“娘娘。”绣夏听着梆子,已卯时三刻,她唤了娘娘几次,娘娘嘟囔几句,又陷入沉睡。娘娘梳装打扮需要时间,去三清殿还有一长段路要走,这可怎么是好。
绣夏回望殿内,平儿在躬身等候,采枝却不见了身影。她疑问地瞪了平儿一眼,平儿立刻上前小声说:“采枝姐姐昨日和娘娘放风筝,累着了,晚间吹了凉风,今早发热难受,躺着起不来呢。”
绣夏又掀开床帏,贵妃依旧沉睡,往日娘娘极其自律,早上从不贪睡,怎么恰巧在今日一觉不醒。王后素有急怒,并不是个宽厚的主,为太后祈福这样隆重的法事,若是贵妃去迟了,指不准会受什么责罚。
“娘娘,卯正了。”绣夏皱着眉头,躬身轻轻地拍了拍贵妃的肩膀。
燕清意缓缓地醒过来,她睁开眼看着面前焦急地绣夏,想到今日还要参加法事,可不能迟到,可是她眼皮沉重,眨眼间又忍不住要睡去。她捏着被子,定了定神,想着昨日和淑妃放纸鸢玩得畅快,黄昏时淑妃邀她一同用膳,席间喝了几杯酒。
她本不喜饮酒,但见淑妃兴致颇高,且两人相谈甚欢,她便小饮了几杯麦酒,喝后头晕目眩,回宫简单梳洗便睡了。
今晨几次听见绣夏的呼声,头脑昏沉,额前似有千斤重铁,压得她睁不开眼。
绣夏见贵妃艰难地张开双眼,无力地望着床帏,又瞧了四周一眼,悠悠地闭上眼,过了一会儿又睁开眼,张开嘴半晌没有说话。
绣夏问道:“娘娘可是哪里不适?”她招手,圆儿赶快递上温水。
两人服侍着燕清意喝了半杯温水,她半眯着眼说:“本宫头痛……”
她挣扎着起来,又喝了一杯薄荷香茶,疲倦略有缓解。她轻声问:“绣夏,怎的没见着采枝。”
“回娘娘,采枝病了。听圆儿说是发热。”绣夏答道。
绣夏又道:“娘娘,奴婢先去三清殿向王后请罪,便说贵妃病了,可好?”
燕清意揉着酸痛的肩颈,淑妃那几杯麦酒,酒劲怎如此强:“你去吧,本宫随后就到。”
燕清意喝完热粥,身上的酸乏疼痛好了许多,她简单梳洗了一番,换上素净的衣裳,乘软轿去三清殿。
荷风送香气,夏木繁绿,阳光有几分刺眼,燕清意到三清殿时,背上出了一层薄汗。
殿中宝鼎插着数束香烛,燕清意闻到浓郁的香火气息。
一眼望去,王后跪在最前,其后贵妃与淑妃的位置空着,再后是云婕妤,殿中整齐跪着若干宫人,众人正虔诚地祷告。
淑妃也没来么?燕清意站在殿前,正在疑惑,忽然听到殿外的转角处传来熟悉的声音,她屏退左右,悄然上前。
她听见淑妃小声说:“方女史,你上次教本宫的那套太极拳,可太难练了。本宫每次练到倒卷肱时便累得不行,出一身的汗,怎么也练不下去。”
方女史嗓音清泠,她先是一声轻笑,继而说:“娘娘平日锻炼得太少,所以稍一辛劳便会汗流不止。奴婢建议娘娘从扎马步练起。”
淑妃诶了一声:“扎马步太累了,本宫扎一会儿马步就忍不住左摇右晃。本宫记得去年女史与太后对练的那套棍法不错。”
淑妃声音中带着一丝羡慕:“你舞得赫赫生风,及其威武。棍棒击打在一起,发出“咚咚”的声音,真是悦耳。你能不能教本宫几招好看的棍法,让本宫也能去太后面前耍几招。”
方女史似乎有些不耐,但依旧好言相劝:“娘娘臂力太弱,练棍法可能会伤到自己,还是先打太极吧。”
“过去几年本宫因病困于宫中,未能在太后面前尽孝,心中惭愧。这眼瞧着太后即将病愈,本宫想多去太后跟前侍奉,以尽孝道。”淑妃轻叹,“可惜本宫无才无德,不似女史一身好武艺,颇得太后喜爱。”
“若娘娘有心,不妨在下月太后千秋时,用心准备一份贺礼。”
淑妃点头:“女史说得在理。”
方女史低语:“娘娘还是先为太后祈福吧。”说着,她往殿门走去,刚迈出两步,又被淑妃拉住衣袖。
淑妃拉着方女史的衣袖,眼角余光扫到转角偷听的燕清意,淑妃吓得一抖,皱着眉,笑道:“贵妃娘娘怎么走路没声,好吓人!”
方女史见到贵妃,想到贵妃生病还强忍着病痛来为太后祈福,而自己竟然与淑妃在闲聊,霎时脸红,低下了头,行了一礼,匆匆走进三清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