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亦星不理采枝,走到近旁关切地望着燕清意说:“娘娘可不能轻贱性命,变成冤魂复仇之说太过飘渺,若有难处,不妨与在下一说。”
燕清意做出受惊之状,怔怔地望着他不知所措,眼中涌起点点泪花,略点了点头,立刻拉着采枝,匆匆地离开。
她们走出老远,采枝见他还在宫墙下痴痴地望着,不禁“嘁”了一声:“这什么登徒子,竟然是王亲国戚。”
“呵,他把我当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以为我看到他那张白净美丽的脸就会痴迷,他再作出一副关心我的模样,我就会感激涕零,向他表露真情。”她想了想,前世许亦星能蛰伏多年一朝谋害许明沅,也不会是个傻子,他大概喜欢装作自己有点小心事但是喜怒形于色的模样吧。
“采枝,他是仁西王许亦星。你去打听一下,他是否经常进宫,再听听其他宫人对他有什么看法。”
采枝道:“喏。”
许亦星望着她们匆匆离去的倩影,心中哼笑一声,往太后的桂坤宫走去。
太后近来嗜睡,如今尚未清醒。仁西王进了桂坤宫,向宫婢问了太后近日的情况,又将手中锦盒递上,这是他为太后寻来补气提神的千年人参。
“魏芳姑姑,本王在偏殿等候太后醒来。”他兴致勃勃地说,“太后娘娘上次托本王寻游侠传奇给她解闷,本王近日刚好听了几折新鲜的故事,默记于心,在王府练了好些日子,就等太后醒了,说与她听。”
魏芳姑姑笑道:“每次仁西王来请安,太后娘娘都喜笑颜开,奴婢们也跟着热闹热闹。”
“王兄在外征战,为许国建功立业,不能日日在太后跟前尽孝。像本王这般的闲散王爷,只能多进宫陪伴太后,以尽孝道。”
许亦星站在桂坤宫院中,绣诗走到近旁,低声说:“仁西王,院中燥热,不妨去偏殿喝杯凉茶。”他点头,随绣诗走到偏殿之中。
王后许娴已在偏殿等候多时,桌上的茶都已换了一壶了。她见许亦星进来,忙笑着相迎,两人相视而笑,彼此眼中都是欢喜。
许亦星回望了一眼偏殿中的人,见都是许娴的近侍,放心地坐下,他见许娴凤坠红唇,装扮美丽,若春风中艳艳绽放的牡丹,他轻抚许娴脸庞,说:“娴儿的花钿好看,衬得人比花娇。”
许娴低头巧笑。她递上茶水,望着几日未见的许亦星,心中甚是想念。
许亦星接过她手中的茶杯,他其实不爱喝玫瑰花香片茶,但是许娴喜欢,他就也装作喜欢,他问:“昨日,许明沅没有质问你什么吗?”
许娴皱着眉头,想到千机子她就心烦意乱。当时她召宫外的医者来为母后诊治,本只为安母后的心。原想有人若识此毒药,便将他秘密杀掉即可。
谁想惹到这样一个麻烦人物,她说:“他国事繁忙,吃了晚膳后就回延年宫处理政务了,我本想与他浅谈几句燕国见闻,探他心情如何,谁知他一如既往地冷着张脸,我就不想自讨没趣了。”
许娴抿着嘴,“我仔细一想,那千机子也不知是我们毒害母后吧。他也许认为是歹人谋财害命呢?”这话说着她自己也不信,千机子初入宫时,是知道太后病症缘由的,可出了宫之后,却四处宣扬神鬼之说,明显是猜到了什么。
“哎。”许亦星摇头,心想,娴儿做事总是过于急躁。
当时他本想将宫外所邀医者都安排为自己的手下,谁知娴儿竟然先一步做了派人张贴告示之事。
他本想混进来几个庸医也无伤大雅,谁知竟出了千机子这个混账。
他只是一个没有兵权的闲散王爷,平日里假装沉迷风月,对政事一律不问,私下里培养的亲兵也都在关外,许明沅又一直暗中派人在监视他。
前些日子千机子躲在驻军大营中,许亦星只能干着急,他不敢派人进军营中刺杀他,害怕暴露了自己。他这么多年在许明沅手下小心经营,只这一桩露了马脚,若是前功尽弃,怎生是好。
昨日许明沅召见了千机子,他本以为毒害太后的事情暴露,已做好了尽力摘清自己的打算。可之后王宫里只传出了千机子欺君罔上,故弄玄虚,全家赐死的消息。
许明沅到底在想什么,到底知道多少,为何没有丝毫别的消息传出?他很是担忧。
“亦哥哥,我错了嘛。”许娴拉着他的衣袖,她只有在他面前才会露出女子的娇蛮,一如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时的模样,她嘟囔道,“如今可还有法子补救?”
“没事的,你别多想了。你若忧虑太重伤了身体,我也会担心你在宫中的情况。”他拍着她的手柔声安慰道,又说,“既然他说已经将千机子赐死,我们就当他不知道这事吧。只是做事得更加小心,不妨将今年秋日的计划,推到明年。”
“啊……”许娴心有不甘,她已经不想再等了,深宫寂寞,时时还要面对与她有深仇大恨的许明沅,她每每看到他那张阴沉的脸,就心底发凉。但许亦星让她等,她就只得点头同意。既然已忍了这么多年,再蛰伏一年,似乎也无伤大雅。
她想了想,又说:“对了,宫中新添了一位贵妃,是燕国的嘉玉公主。我今日见了她,她礼数周全,样貌美丽,只是喜怒都摆在脸上,愁怨甚重。我想利用她缠着许明沅,让他沉迷女色,少找我麻烦。”
“你既知她怨恨许明沅,那恐怕很难让她轻易放下身段魅惑他吧。”许亦星想了想,她在宫墙下低着头梨花带雨的模样,我见犹怜。
英雄难逃美人关,许明沅自诩英勇,也该在美人身上吃点亏了。他略一思量后计上心头,拉着许娴放在桌上的手,道,“不妨借许明沅之手让她亲人遭罪。你再主动与她交好,帮助她族人度过难关,让她知道许国唯你一颗大树可依,到时,她定对你言听计从。”
许娴望着许亦星,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喜上眉梢地道:“甚好甚好。待她投靠于我,我再利用她除掉许明沅,再以谋逆罪将她全族处死。到时,我们干干净净,既不会遭朝臣驳难,亦不会得罪母后。哪还用像现在这般,步步为营。”
许亦星听许娴一番话,不禁眼冒精光,想着若是让贵妃刺杀许明沅也不失为妙计,她作为燕国公主,本就与许明沅有亡国之仇,怪就只能怪许明沅喜欢将和他有仇的人养在身边了。
他心中升起天命护佑之感。但不管美人计能否奏效,布置多年的计划亦不能断,如今胜利又多了筹码。他说:“那如何让她听命于你,我们得细细商榷一番。娴儿,切记,凡事不可操之过急。”
许娴望着他俊秀的面庞,笑着点头,说:“我不急,我信你。”
第28章 暮春花芳
春日风静。燕清意从梅香殿回来后,坐在妍玉宫院中的八角亭里,凭栏杆,眺望行云,桃花轻悄悄地落在她的发间,她面带愁容,忧心甚重。
宫人瞧着贵妃娘娘如此愁态,猜她思乡或者心怀亡国愁苦,不敢打扰,都低头忙着自己的差事。
午饭后她在院中散步,见宫人们正在移栽花卉,她与宫人们闲聊了几句,望着花苞幽怨地说:“终不如南都好看。”又步至八角亭中,赏春光花色,忽午后犯困,眼皮沉重,遂进屋休息。
她午睡起来,口干舌燥,想着早晨在王后宫中喝的玫瑰花茶味甘香甜,很是可口,便想叫上采枝一起在王宫里闲逛,既能认路,又能寻些鲜花做花茶汤底,再者她也不想整日憋在自己宫中装苦。
绣夏递上一杯清茶,她喝着茶,胸中渴闷之感有所缓解,问:“采枝呢。”
“方才葛喜前来找她,她跟葛喜去大王的延年宫了。”绣夏又补充道,“先王体弱,遂将王殿更名为延年宫。”
燕清意忧心忡忡地站起来,采枝昨日听千机子讲了如此机密之事,驾车的公公定是将两人对话都回禀了许王。不知他会如何处置采枝。
许明沅的想法,她琢磨不透,她穿上外衫走到窗边,见窗外桃花灿烂,若艳艳红云挂在枝头,她走到院中,摘下一束桃花,拿回殿里放在花瓶中,又铺平白纸,写上‘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句,折上纸。
她对绣夏说:“本宫担心采枝笨嘴拙舌惹怒大王。劳烦姑姑将这束桃花和信伐送去延年宫,就说这桃花如丹济郡中的红杏一般美丽,与大王同赏。本宫求见大王一面。”
……
采枝跟着葛喜走进书房。她低头看着殿中光洁的地砖,走到许王书桌前,轻吁了一口气,跪在地上叩首,闻着宫中的龙涎香味,听着堂上许王翻阅奏章的声音,半晌无人说话,明明是三月的午后,却让她不自觉地心底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