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了。”
“啊……”她看着桌上的茶壶还冒着热气,“可要喝杯温茶?”
“不用了。”
“那我退下了。”她退到殿门时,忍不住抬头望了他一眼,他也刚好抬眸看她,目光对视,他淡淡地笑了笑,“快去吧。”
燕清意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一丝怜爱之情,她站在日光中,心跳得有一些快。
第38章 云卷日舒
燕清意回宫后与采枝商量了一番,打开私库取了好些财物,分成两份。一份拿去易侯府赏赐亲族,另一份由采枝拿去给千机子。
已近西斜,她吩咐众人早些歇息,明早出宫去易侯府。
第二日清晨,燕清意坐在窗边,认真打扮了一番,梳凌云髻,配金翠花冠,着流彩暗花云锦宫装,望着镜中的自己端庄华丽,甚为满意。
她命宫人去拿了出宫令牌,带着一众婢女侍卫出宫向易侯府而去。
燕清意坐在马车上,眉间有几分躁色,绣夏瞧在眼里,说:“娘娘,可知易侯府原是襄伯府邸。”
“好像有所耳闻。”燕清意来了兴趣,“襄伯呢?”
“大王继位,襄伯仗着自己年长,屡次对大王不敬。前几年南边发洪水,十几个县受灾,襄伯封地就在灾区上游,他非但不救灾,还命人屯米屯面,高价出售,致使受灾百姓饿死街头。大王得知后十分震怒,将襄伯赐死,并将他家产全部充公,正好补了那年洪灾的救灾之饷。”
“襄伯身居要职却敢发国难财,胆子怎么这么大。”
“早些年,王室诸人轻视大王,做出许多不敬之事。”绣夏说,“襄伯敛财无数,府邸极尽奢侈。将襄伯府赐给易侯居住,足以见得大王对易侯宽厚、看重。”
燕清意淡笑:“大王体恤。”世代显贵的许氏贵族,犯事后被查封的宅院,恐怕也没有达官贵族想住吧。
燕清意听着街头热闹的人声,长居宫中的她不禁有些激动,她拉开马车的车窗,好奇地打量着窗外的景色,商街繁华,印着店铺字号的布帛在风中招摇。
队列前方的侍卫沐浴着朝阳,策着骏马,行得缓慢。沿途百姓退避,小孩子悄悄地打量着马车,透过窗户瞧到里面那张美丽的容颜和她华贵的头饰,激动地上蹿下跳,合不拢嘴。
“采枝。本宫想吃街边小吃。”燕清意随手指了指,“你沿着街市逛逛,多买些糕点。”
采枝说:“喏。”她起身,敛着宽袖,袖袋里装着沉甸甸的银两,她跃下马车。
绣夏说:“奴婢叫两个侍卫跟着采枝吧,她一人若是遇到什么危险……”
燕清意笑说:“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能有什么危险。在南都时,本宫和采枝游遍街头巷尾也未曾出过岔子。”她望着绣夏略感疑惑的眼神,点头,“绣夏体贴,便派两个人跟着采枝吧。”
绣夏吩咐了两个护卫跟着采枝,又坐回马车里,挑了几件趣事讲给贵妃听,半个时辰后,到了易侯府。
因着易侯被囚禁房中不可外出,只有易侯夫人与清羽公子在府门迎接。
夫人穿了件甘紫色的古朴长裙,望着燕清意,眼眶泛红,泪眼婆娑。朱红的唇微微颤抖,装着诉不尽的思女之情。
燕清意看着易侯夫人,母亲比在南都时瞧着气色好了许多,彼时苍白的面庞,今日竟有些红润,身形也未见消瘦,想来她不用再管后宫中诸多烦事,也不会被父亲那些姬妾惹怒,更不用担心父亲受奸人蛊惑而废后废世子,心中畅快了,气色便好了。
燕清意再看向长兄,他比起过往多了几分成熟内敛的气息。
她拉着母亲的手走进易侯府,绕过刻如意瑞兽的照壁,走过花团锦簇的庭院,执手走到正殿,两人互诉思念,彼此问候,擦拭着对方眼中流出的相思泪,都捡着来许国后好的地方说,不让对方担心。
燕清意见母亲和哥哥情况尚好,便问:“易侯呢?”
夫人命侍女看茶,叹道:“易侯自前日夜里就开始发疯。在房中砸东西,清儿最好别去看他,免得惹一身晦气。”
燕清意屏退左右,坐到母亲身旁低声道:“我在宫中听说了他的妄为,心中惴惴不安,去向大王请罪。大王宽恕了易侯的辱骂,并让我回府来看望你们。我想要说服父亲,让他向大王认罪。”
易侯夫人听着这话,眉心皱成‘川’字,捏着茶杯长叹一声:“易侯听说他的姬妾受到流民骚扰,整个人疯了一般,醉酒谩骂,嘴里就没空闲片刻。”
“来长乐城月余,我总共也没见他两回,和他没什么好说,你要去劝他,我便不去了,免得给你添乱。”母亲捏着她的手,轻拍道,“他对你一向是疼爱的,但你也尽力而为,若是他发疯打砸,你就大叫,我和清羽就在院中候着,还有那么多守卫,不会让他伤了你。”
“多谢母亲。”听着父亲的情况,她轻蹙眉头。
燕清意在易侯夫人的带领下走到囚禁易侯的院子,一路走来,长廊两旁种满各色花草,假山奇秀,流水潺潺。
院门口守着几十个侍卫,燕清意拿出令牌,当头的侍卫长邓春带着她走进庭院。他命人打开了房门的铜锁。
燕清意站在门外,看着侍卫打开门锁,耳中传来房中父亲的哭喊声,他声音沙哑,像是风吹起破布在空中翻滚地“呼呼”声,哭声中含着不甘的怨恨,嘴中咒骂着什么,她听不清楚。
她双手交叠在身前,紧紧地捏着,走进房间前吩咐邓春:“你在门口候着。”
她望着满地的垃圾,沉重地叹息,找不到落脚的地方。那些描金绘画的瓷瓶,被砸得稀碎,铺了满地,凳子歪歪斜斜地倒在地上,桌布、窗帘杂乱地堆在地上,屋中传来又酸又臭的气息,定睛一看,原来是易侯醉后吐了一地,酒瓶上还挂着黄青的污物。
燕清意不禁回头望向侍卫长,责问道:“为何不将房中打扫一下?”
“回娘娘,我们一进这屋,易侯就捡地上的碎片乱扔,今晨砸破了一个侍从的头。他还不小心割破了自己的手,伤口很深,流了不少血。”
他说:“我怕易侯激动,再伤着自己,就想等他睡着后,再派人打扫。”
燕清意摇头深叹,小心地用脚踢开地上的杂物,走到床榻旁。
易侯深深地陷在棉被里,被子上亦有不少吐出的污物,他眼眶乌青,挂着未干的泪水,面庞十分消瘦,颧骨高高地立起,胡子凌乱地铺在面上,嘴里“呜呜”地说个不停。
这样下去,他可能活不了多久了。
燕清意既恨他,又有些可怜他,“父亲。”她轻轻地喊出这两个字。
却见易侯一下子睁开浑浊的双眼,他蓦地站起来,丢开手中的酒瓶,望着眼前穿戴华贵的燕清意,他仔细地打量了一番,随即开心地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拍了拍衣袖,大笑道:“清儿今日求见孤,所为何事?”他面色青黄,神色间带着几丝异样的欢喜。
“父亲,你看看周围吧。这里是易侯府,不是飘云宫,你已经不是燕王了……”燕清意哀怨地说着,听着父亲竟然还自称‘孤’,他的酒劲还没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