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安静地坐在桌前,眼眸微垂,静静地等待许王的到来。宫人忙碌地进进出出,桌上逐渐摆上各色吃食,食物的浓香盖过了室中的沉香气息。
她饿了,又不敢喊人去问,只得埋头喝茶,喝完一整壶茶,肚中空落落的感觉更甚,心里也有些空落落的不安感。
回长乐城的路上,她几乎每晚都和许明沅睡在一起,有时候会唇齿交缠,有时会平静地躺在床上闲话家常,她会说对于《谢季英豪传》下卷的一些想法,他总认真听着,点头称好或是提些建议。他会问她幼时在燕国王宫中的趣事,她讲起那些明媚的日子,总是带着一点怀念,他便说日后会带她回南都游玩。
一日未见,她心中竟然升起了一点紧张,“采枝,再倒壶茶。”
昨晚她睡不着时,曾有一点思念他在身旁聒噪的清朗之音。她曾以为他如传闻中那般,是个喜好杀戮的残暴君王,便想协助王后等人行事,放任他被刺杀。但如今却觉得他治理国家是个明君,闲暇时对她也算照拂,若是能帮他逃过命中劫难,他迟早会一统中原,那她就能借助他的势力,报复晋沐恒夫妇。
正在思索之间,听到院外宫人行礼的声音,她怀揣着一丝憧憬,走到门口迎接许明沅。他一身玄色华服,面色沉静,黝黑的眸子望着她,在层层烛光下透出几分柔情。
许明沅走进,闻到清意身上的香粉气,见她粉颈低垂,眉目含喜,他搂着她的腰走到桌前,问道:“可还住得习惯。”
“嗯,习惯。”她眼中带笑,从他怀中溜出来,坐在桌前,“用膳吧。”
宫人递上铜盆洗手,又拿出布帛为他们擦净双手。葛喜为大王贵妃布菜。
饭后,采枝送上才泡好的花茶。
燕清意坐在软塌上,瞟了一眼屋里的宫婢们,给采枝递了一个眼色。采枝招呼宫婢快些收拾屋子,又招手将葛喜喊出来,待屋里只有大王和公主后,她掩上了门。
葛喜小声问:“大王和贵妃可是要……”他抬了抬眉。
采枝瞪了他一眼,摇头道:“你想什么呢,大王和公主私下说会儿话。”
葛喜想着下午大王望着桃花瓶时,略发了一会儿呆,他笑说:“大王想贵妃了。”
月上梢头,绿窗风静。
燕清意坐在窗边软垫上,今日给许王送桃花,只是为求见他一面给采枝说情。谁想还未见到大王,采枝便已经平安出来了。
她望着他,轻柔地说:“方才大王问我住得习惯吗,我撒谎了。”
他抬头,透过面前茶水的热气望着她,浅饮一口热茶:“住得不舒服还是吃的不习惯?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讲便是。”
她娇俏地吐了吐舌头,走到他面前蹲下,抬眼与他对视,略带羞怯地说:“并非吃住不惯,而是过往十余日和大王日夜不离,昨夜独居深宫,所以不习惯。”
他微怔,继而一笑,摸着她的脸庞,手中柔滑的肌肤让他着迷,闻着她身上脂粉的芳香,道:“假话越说越真,本事见长。”
她轻轻摇头,钗环在烛火的照应下熠熠生辉,望着他,眼眸微光流转:“我没有撒谎。大王想想,前些日子,薄衾单枕有人温,早则被暖,夜则不冷。昨夜突然孤枕难眠,如何习惯。”
许明沅看着她娇羞的模样,很是动人,低头在她的唇上轻啄了几下,闻到她唇间茶水的清香。
燕清意侧头躲着许王的亲昵,娇声笑着,说:“大王,我还没有说完呢。”她发间的步摇掉在地上,勾起秀发垂在腰间。
许明沅将她一把抱在怀中,她坐在他身上,他鼻尖的气息吹在她的脖颈间,她连忙推开他环着自己的手,站起来正色道:“大王,别闹了。”
他也站起来,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他把她搂在怀中。
她靠在他怀里,抬头望着他深沉的眸子。她面上带着羞怯的笑容,心中却觉忐忑,赶路之时每夜虽然同塌而眠,相依相偎,并未做什么。她本想表达一下思念之情,怎么他那灼热的目光牢牢地盯着她,眼中带着一些□□,他嘴边挂着一抹淡笑,喉头微动。
他埋头在她肩上,闻着她发间的芳香,心中升腾起难以抑制的渴望,手在她身上摸索,说:“我离宫几月,堆了许多事情没有处理。这几日事多且忙,自然不能像在路上那般时时与你相见。”
燕清意抿着唇,娇俏地低吟道:“明沅……我肩上有伤。”
他缓缓放开她,不禁笑道:“君子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不想我已至壮年,竟要努力戒色了。”
她轻轻地点了一下他的胸膛:“薛太医说,肩伤还有月余就能痊愈。”
他听后淡淡一笑,端起花茶浅酌,并未答话。
他们一同坐在软塌上,他轻叹一口气:“案上还有许多公文没有处理,你想陪我一同去延年宫吗?”
“大王处理政务,我在一旁写《谢季英豪传》下卷,倒是不错。”
他略一思索,对着门外喊道:“葛喜,把奏折搬到妍玉宫来。”又转头对她说,“不难为你跑一趟了,天黑风冷。”
夜阑如水。铜烛台上烛心“嘶嘶”地轻响,照着屏风上碧绿色的孔雀羽毛异常华丽。
等待侍从们从延年宫搬运公文来时,她凑到他面前,委屈地说:“我今日见着一个怪人。”
许明沅望着她,烛光照耀在他俊俏的侧颜上,高挺的鼻梁在脸庞上留下阴影,他问:“怎么回事?王宫中能有什么怪人。”
“一个男子。他一直用那种不怀好意的眼神看着我,拦着不让我走。还说……”她手指在许明沅胸膛点了一下,娥眉紧蹙,“哥哥又得佳人,羡煞我也。”她想看看,他对许亦星是什么态度。
许明沅眼眸下垂,嘴边噙着一抹淡笑:“他便是仁西王许亦星。”他抓着她在他胸前轻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眼眸微眯,“我在白县时与你讲过他,不知你还记得吗?”
燕清意眼光闪烁,抬眉惊呼道:“仁西王一个男子,竟然能自由出入王宫么?”
“许亦星的父亲是先王的弟弟,他自幼在宫中玩耍。如今太后凤体违和,他奉召进宫探望,我也不能拒绝他对太后的一片赤诚孝心。”
她发现他说“赤诚孝心”时,面上明显涌出一丝讽意,她低头道:“原来如此。”
“他现在整日里游手好闲,你以后见着他,绕远些走吧。”说着他又凑过来,吻着她的的脸颊。
她侧脸躲开他的亲吻,端起茶水递给他,笑道:“大王,别闹了,一会儿又要一边念‘君子三戒’,一边责怪我了。”
许王了然一笑,坐在塌上望着她烛火下柔和的面庞,抚摸着她的秀发,道:“等过几日太后伤痛好转了,随我一同去拜见太后吧。”
他温热的气息将燕清意包围,她看着他星眼朦胧,睫毛浓长,淡淡道:“太后病愈了吗?”
许明沅揉着她的脸庞,叹了一口气,微垂着眼眸:“庸医无用,如何也治不好太后的病。我很是担心太后的病情。”
燕清意看着他眼中含着的忧心之色,心中不禁有些发凉,想着他又不是不知太后为何而病,彻查太后身边投毒之人,不就能让太后痊愈么?这对夫妻,可真是各怀鬼胎,铁石心肠,妻子毒害亲娘,丈夫心知肚明还假装担忧,都是极好的戏子。
不过想到他从一个落魄的老贵族嫡子,成为许国的君王,面对和他貌合神离的王后,心怀鬼胎的仁西王,以及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太后,他定也有自己的难处,有他自己的考量。
他们彼此相熟不过月余,他不愿将心中的想法告诉她,也是人之常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