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没能留住五公主,怪她记着的细节不够多,做的也不够多,甚至还心存侥幸,盼着五公主不是这年出的事。
那么,要做到成什么程度,才足以改变结果呢?
毕竟她也曾什么都未做过,一切就都改变了。
吉布楚贺捻着佛珠,默默思索,直到她不期然闯入一片阴影,才停下动作抬头。
那片阴影是胤祥的影子,他穿着黑色的袍子匆匆而来,一样在垂着眼深思。
他们都没想到这么巧,来吊唁的人那么多,偏偏他们在这无人的金莲地碰上了。
两道眼神猛地撞在一起,却如两条涓细的水流交汇一样平静。
天边的晚风遥遥地吹过来,金色的花丛轻轻一摆,地上的人影一动未动。
“十三哥,你来了。”
吉布楚贺敛了敛衽,手上的朱砂珠串贴着白色的裙子,极为惹眼。
胤祥瞧见这串眼熟的佛珠,心中顿撼,抿紧的唇线又绷直一点儿。
他望进吉布楚贺的一双秋瞳,思绪飞转。
这些时日,他只知道自己为这双眼睛神魂颠倒,却是第一次留意到他的玉儿并非总是眸中带笑。
她褐色的瞳仁中也并非总是蕴含光泽,与记忆中的那个少女大相径庭。
“那我先走了。”
吉布楚贺见他不作回应,浅浅一笑,绕过他便走。
“嗯。”胤祥点了下头,没有留她。
吉布楚贺敛下目光,明明怀揣着心事,又不得不回过神来,补救似的冲他抬眸笑笑才匆匆地走过。
胤祥的视线不动声色地追着她,也在仔细回忆着对方那一刹那的神情。
他们放不下那兴许是捕风捉影的错觉,都不约而同地想到――
哪里不对。
第24章 寿仪 要避免未来的不幸,未必非要斩断……
九月,北京。
秋老虎彻底离开,今日宁寿宫各处都撤下了竹帘子。
以前阿哥格格们还没长大成家的时候,这里总是很热闹。现如今,只剩下吉布楚贺一个人侍奉太后了。
“吉布楚贺,”太后对着镜子叹了口气:“你说,若不是我叫着寿佳一起去了草原,是不是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太后,您千万别自责,这都是意外,谁也料不到的。”吉布楚贺捋着她半黑的发髻,簪上几把水润的翡翠簪子,温声说道:
“五公主最孝顺,一定不希望看到您这样责备自个儿。”
水银镜中的太后恢复了一点儿神气,凤眼里水光闪烁:“是,寿佳最孝顺了。”
用过早膳后,太后穿着一身崭新的五福捧寿的氅衣,由吉布楚贺虚扶着坐到正殿的宝座上。
来请安的嫔妃们在殿外等候了一会儿,也和往常一样陆续进来落座。
走在最前头的是佟贵妃,紧跟在后面的就是惠、荣、宜、德四妃。
德妃一进来瞧见吉布楚贺站在太后身边,触景生情想到五公主,眼圈立刻红了。
其他三妃自觉地让她走在最后面,给了她足够的时间镇静。若是放在二十年前,谁也不见得会那么好心。
四妃上了年纪,以前在乎的现在都不在乎了,以前想不明白的现在也想明白了。
后宫里年轻得宠的妃嫔越来越多,而她们凭着几十年的经营得以稳稳地站在皇帝身边儿,总不会还像那些不懂事的小蹄子一样,为了一点儿恩宠撕扯。
德妃坐到了最下首,再抬头时已经一派自然,不过再也没有往吉布楚贺那儿看一眼。
和她们一起来的还有几个未出嫁的公主,其中又属八公主寿仪最得宠,紧挨宜妃坐着,一身玫瑰色的旗袍秀丽娉婷。
寿仪开始还端坐着,听太后她们讲话,后来就忍不住地朝吉布楚贺使眼色。
吉布楚贺也频频朝她看去,心里欢欣明快。
她们前世同岁,吉布楚贺因此做了寿仪的伴读,二人情同姐妹。不过,寿仪嫁去翁牛特后没两年就难产而亡,落了个悲惨的结局。
几十年过去,吉布楚贺再见到年少时的小姐妹,怎么能不高兴。
待众人请了安回去,吉布楚贺也回到自己的屋子,招来绿豆给她打扮一番。
绿豆打开一只珠宝匣子,笑问道:“格格怎么突然要打扮?”
吉布楚贺在宁寿宫一向穿得素净,从不珠环翠绕,也很少上妆。不过八公主是特别的,她们少时总在一起说笑打闹,那些时光再美好不过。
她得穿得鲜亮些,装扮得像个真正的少女一样,不能让八公主觉得她性情大变。
谁让她的确不再是十三四的孩子了,相由心生,表面上看起来也不再是个单纯好动的小姑娘了。她依然无忧无虑,只是对世事愈发不在乎,什么都无所谓。
她少了孩子的活泼和机灵,身边的亲近之人又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