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子?她排行第三?
郑文抬起头,双眼看过去,一位穿金带银的妇人半倚靠在床榻上,肤色白净,穿着一身曲裙,脖子修长,有仆人正在她头上轻轻按压,这是郑文在这个时代见到的第一位贵妇人,长得很是好看。
她这几个月来都在乡下活动,入目的不是仆从就是村民,大多都皮肤黝黑,皱纹明显,脸上都是被这个时代压榨的麻木和劳累,她曾有一段时间还深深地为自己的相貌担忧,就算在铜镜中看到的自己也只是个五官模糊的影子,只能依稀看出皮肤白皙,应该不是个丑人,所以说起来这位继母真是她这几个月来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了,只不过,这位美人眉眼间总是带着丝病气。
真不像是蹉跎前妻子女的恶毒后妈。
她正想着,就听见前方传来声音,颇为冷淡:“三娘子回来了。”
郑文一怔,心中却在纠结,自己要不要顺势叫声阿母,不过她嘴唇蠕动数下,硬是没做好心理建设,最终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对方似乎笑了一下:“三娘子这番出去一趟,好像变得沉稳了许多。”
郑文听到这话被惊地一抬头,就对上一双流露出厌恶和不耐烦的眼睛,对方似乎已经毫不遮掩,懒得与她多话,直接对身旁的人道:“郎君马上要回来了,你让人先带着四娘子回去洗漱,晚上和郎君一起用膳。”说完就直接往旁边一躺,不理人了。
刚才的那句话好似只是随口一说。
从旁边走出一个奴婢,看着还很年轻,大约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她喊了声三娘子就向外面走去。
郑文只好快步跟上,在屋外等候的阿苓见到自家女公子出来也连忙露出来一个微笑,转身就要奔过去,身后背着的弓/弩差点打到一旁的人。
她们这边差点出事,里面的一对主仆却讨论起了郑文。
站在下方的老媪讲起一路上发生的事,特别是谈起初见时郑文的反应和一路上在车上的轻浮更是不吝词语,把郑文说了什么,语气是什么样的都给模仿了出来,活灵活现。
上面的妇人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我原还以为她去庄子里长进了些,原来还是这么个乖张不吝、桀骜不驯的性子。”
说完话,她的手又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眼神变得暗沉了不少:“郎君现如今已是三十多的年纪,家中却连个继承香火的人都没有,到现在在镐京城中都快成了个笑话,我好不容易向方士求了个方子怀上子嗣,却不想……到最后对方一点事都没有,就连惩罚都是轻飘飘的。”
话说到这里,妇人好像想到了什么事情,眼神渐渐染上恶毒色,额角的青筋也鼓了起来,她手死死地拽着床榻上的棉布,神情恐怖。
“傅母,我没想到她竟然一点事都没有!”
“一点事都没有!”
下方的老媪赶紧上前,伸手在妇人的背脊上慢慢抚摸,她在这位妇人面前确实难得的温和,见此也不害怕,语气轻柔:“女君,我们的日子还长着呢,三娘子马上就要到了出嫁的年纪,到时候她的婚事还不是拿捏在你手里,指不定要在你跟前伏低做小巴结着你呢。”
妇人冷笑:“拿捏在我手里,我哪里拿捏的住她?她那婚事说不定郎君和那位齐王早就想好了,还轮的着我来打算。”
话虽如此说,妇人的神情确实缓和了下来,身体也不再颤抖,等情绪彻底地恢复后,对方闭了闭眼睛又睁开,挣扎几下,好似想通了一般,揉着自己的眉心处道:“傅母,你去把和我们家有姻亲的家户中的适龄男子的情况打听一下吧。”
老媪这才微笑说道:“还是女君想的开,最晚明年三娘子就嫁出去来,到时候山高水远地哪能还能再碍着您的眼呢。”
妇人闭上了眼睛,道:“还是越远越好。”
老媪说:“那我后日就回一趟卫家。”
妇人嗯了声微微一笑,眼睛半阖着,享受身后的按摩不再说话,室内恢复了先前的安静。
再说这边郑文可不知道继母现在就开始操办她的婚姻大事,她好不容易跟着人来到了自己的住处,经过一处假山时就听见了细小的交谈声,她们走进了才发现这是家中奴仆在编排府上主人的事。
带头的那位奴婢乍一听见“听说女君上次和三娘子打了一架,孩子掉了后到现在身体都还没恢复过来,一直在后院修养,都有数个月没有参加过聚会了。”这句话时脸色便变了,眼神一厉,就要走出去高声叫人。
走在后方的郑文看见对方这个动作,连忙用眼神示意阿苓,在对方还未反应过来的时间内两个人就合伙把那个奴婢制住了。
阿苓的手直接捂在对方的唇上,她大的力气一向很大,制服一个宅院中的小奴婢根本不成问题,就是阿苓个头太小,几乎是扒在在对方的身上,最后还是郑文从对方的头上拔下一根簪子,尖端对准了奴婢的脖颈,在对方的惊惧眼神中微笑着轻声说道:“好姐姐,你可千万不要乱动,要不然我这一不小心扎穿了你的脖子怎么办?”
这么好了解府中各种事务的时机她怎么可能放过。
果然是大家大户,只要房屋和人多了,这闲言碎语就不会少。郑文还想什么时候让阿苓暗地里去打听一番,结果人家这就直接送上了门。
第9章 第一日贵族
假山后面的人并没有察觉到那边的风云变幻,还在继续说着:“主君也是够宠爱三娘子的,女君的孩子没了,都只是罚着去乡下的庄子住了几个月,我听上门的大医说那可是极有可能是个男孩,生下来就是府上的第一位小郎君。”
另一个人也赞同道:“听守门的老媪说,三娘子离开时携带东西足足装了三马车,哪像是去受惩罚,说是出游还差不多。这府上的其他十位女公子可没三娘子这个待遇。”
“而且就在前日五娘子只不过向主君撒娇要了件小首饰,就被训斥了一番,说她骄奢淫逸,把五娘子都给说哭了呢。”
说着说着,两人又是一番感叹,三娘子真不愧是府上最受宠之人。
这府上人口众多,古代也没啥业余生活,特别是对这些奴仆来说,生活过的千篇一律,唯一的一点乐趣就是府上诸位主子们的私密事了,两个奴婢像是许久以来第一次接头一样,谈论起来没完没了,聊起八卦来声调更是起伏变动,一下子被郑文听到了不少事。
她知道了这府上主人不少,不过大多家眷都已经随着其他的郎君去外地复职,留在家中的也就郑文的世父世母一家,还有就是郑文一家以及郑文的大母。自家有姐妹七人,世父家有姐妹四人,合力组成十一朵金花,下一辈中硬是一个男丁都没有,在镐京城中也是一绝。
除了搞清楚这府上的人口外,这两位婢女还说了一些诸如什么二娘子对某家的郎君有好感啦,九娘子都快五岁还在尿床啦,十一娘子身体孱弱,前些日子又生了病不知道能不能活过这个冬天啦这些八卦,途中还谈论了几句府上的诸位男君和那位闭门不出的老夫人,不过这可能都是忌讳,两位奴婢不敢多说,含糊几句就囫囵了过去。
这两位都是情报人才啊,这消息打听的,在现代不进特殊部门都可惜了,她一边听一边在心中感叹。
后来两位婢女其中一人途中好像想起什么事急急忙忙离开,另一人过了片刻探出头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周围才慢慢走了出去,她们走后假山周围迅速恢复安静,郑文才若有所思地让阿苓松开不断挣扎的婢女,心想怪不得原身被罚去了下面的庄子,原来是因为闹出了人命,而且这条人命的含金量还颇高。
古人都讲究子孙传承,有个香火供奉自己,特别是这个年代似乎很是信奉鬼神之道,崇巫之风盛行,更应该看重男嗣才对,发生了这种事怎么应该一番毒打或者重罚才行,莫非原身的父亲真是非常宠爱原身。
郑文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哀叹一声,到底还是信息太少,根本推测不出来有用的结论。
被松开的奴婢是敢怒不敢言,不能对郑文发火,只能恶狠狠地瞪了一旁的阿苓一眼,阿苓被瞪地只能往自家女公子的身后躲,一脸憨厚无辜样,哪能看出刚才出手时的狠气。
郑文讪笑几声,把手中的簪子还给怒目的奴婢,说道:“刚才真是得罪这位姐姐了。”
那位奴婢扯着嘴角笑了一声:“婢子可当不得三娘子的姐姐,三娘子这话失礼了。”
郑文想起这个时代的规矩,抿了抿唇,不再说话了,和阿苓一样垂手安静站在一旁,和刚才暴起徒手制人时完全不一样,看着就是位貌美乖巧的小姑娘。
奴婢这才忍着怒气理了理自己褶皱的衣裳袖口,手一抬指了一处方向说道:“女公子的居所就在前面,婢子就带到这里吧,等下婢子还要到女君面前回话呢。”话一说完也不待郑文反应,快速转身离开,步子匆匆,看样子是急忙回去禀报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