雎点亮了手中的烛,手持着走在最前方,郑文一路沉默地走在后面。
等回到了院子就看见屋内的油灯已经点亮,阿苓这次是蹲在屋檐下的石阶上等她们,她老远就看见了雎手中的火光马上站起来小跑了过来,起初起的太猛还差点栽倒在地上。
郑文笑着道:“怎么又在门外等着?”
阿苓说:“我看见了雎手中的火光才跑出来的,先前一直都在屋檐下,一点都不冷。”
郑文用手贴了贴阿苓的脸,就想说一句傻孩子。雎在一旁把自己手中的烛熄灭后,看见后赶紧赶着主仆两人进屋:“外面这风大的,在这杵着干啥,都进屋。”
三人一起进了屋,里面的放了几个碳炉,郑文就近找了一个炉子挨着坐下了,表了进来说:“女公子,热水备好了。”
被炭火熏着的郑文懒洋洋地点了点头,又坐了一会儿雎也过来催促她才慢吞吞地起了身,进了浴室,其实就是做出来的一小个隔间而已,空间并不是很大,里面放着一个很大的木制浴桶,里面冒着热气,进来后扑面而来就是一脸热气,郑文脱了衣服哆嗦了一下踩着一个小塌迈进了浴桶,雎拿着干净的绢布帮她浸湿头发。
等她洗完澡出去天色已经黑沉,整个院落只能看得见零星的灯光,郑文进了屋子就看见阿苓跪坐在陶盆前手里拿着一根枯树枝在练习写字,旁边的灯光摇晃,照地她半张小脸都是暖黄色。
郑文跪坐在她旁边,雎从里面拿来干绢布和篦子给她篦头发,旁边还放着一个暖炉,表了帮她帮头发给烘干。
“那三个字都会了吗?”郑文探身看了眼陶盆中的字道。
阿苓点了点头,把土层抹平后在上面写下三个字后转向郑文,一双看着她的黑亮眼睛仿佛在闪闪发亮。
郑文看了一眼,写的还算规整,于是点了点头真诚表扬道:“写的不错。”
阿苓脸上绽放出大大的笑容,继续低头练先前的那三个字。她希望自己不辜负女公子对自己的期望。
郑文就托着腮盯着一旁练字的阿苓发起了呆,阿苓中间抬起头看了眼郑文抿了抿嘴最后又沉默地把刚才写好的那几个字抹去了。
翌日,郑文起的很早,基本上只比阿苓她们晚了一会儿,在阿苓在院中跑步时,自己也换了一身短衣跟着阿苓一起跑,当然因为穿着衣服问题中间少不了被雎一通说。
这个院子比乡下的院子小了很多,两个人围着跑了二十来圈就绕着里面慢走。
阿苓看着脸上有了一层薄汗的女公子在犹豫一番后还是开了口:“女公子,你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郑文有些惊讶地看向阿苓:“你怎么会认为我心情不好?”雎她们都没有看出来,反而因为昨日她去找了郑勷还进入书屋,一晚上心情都不错呢,昨天她入睡前还在她的床榻前说了不少郑勷的好话,让她时常去和郑勷联络感情。
阿苓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其实自己也不太清楚,就是感觉到自家女公子的兴致从昨天吃完饭回来后就不是很好。
郑文觉得这可能就是属于阿苓这类人的直觉,能敏感地觉察出其他人的情绪转变,她用手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向前慢走了几步。她心中的有些话不适合和雎她们说,可是阿苓不一样,阿苓从一开始认识的人就是她,说起来,如果要在这个世界上找一个诉说者,她找不出比阿苓更值得信任的人了,就连雎,她有些话都不能跟她说。
于是郑文想了想后说道:“阿苓,昨天晚上吃完饭后我去找了阿翁,阿翁已经答应了我,把他以前的练武场腾出来给我用,而且还答应了让你可以跟我一起训练。”
阿苓听后脸上露出疑惑看了看郑文,依旧不是很懂,她皱着眉询问:“女公子,这很好啊,你回来后不是一直想要一个可以重新跑步射箭的地方?”
“可是阿苓,你要知道在这个世道如果你从别人那里拿到了什么,那么你就必须付出什么。”郑文等气息恢复了不少又开始绕着墙边小跑起来:“我阿翁为我请来宫中王姬的内傅当我女师,甚至不需要我让步一些条件就答应了我要学习射御之术的要求,这些都说明我要付出的东西也要与之相等。”
郑文也有意无意地锻炼阿苓地思维能力:“阿苓,你可以先试着想一想,为什么阿翁特意为我请来宫中的内傅过来做我的女师?”
阿苓跟在郑文的身后小跑,听到这个问题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女公子的背影,然后思索起这个问题。
不是因为主君疼爱女公子吗?
她这两天经常听宅院中的人说主君异常宠溺女公子,就连前日和女公子在假山后偷听的那两位奴婢在背后也如此传言。
可是女公子不会提出这么明显且答案简单的问题,阿苓也开始意识到自家女公子似乎在教导她一些东西,她垂着头认真思索起来,不一会,眉头就皱了起来,就连呼吸也在跑步下粗重起来。
郑文不轻不重的声音从前方传过来:“注意呼吸。”
阿苓被惊得一抬头,察觉到自己已经落后了郑文好几步,赶紧调整自己的呼吸几步追了上去,然后闷闷地说道:“女公子,我想不出来。”
这时两个人刚好跑到了檐下附近,郑文抬眼看了下石阶上放着的漏刻,时间还未到,就接着拐了个弯,继续跑着:“阿苓,你可以先想一下宫中出来的女师和府上的女师有什么不同?”
“她们的地位不同?”阿苓有些不确定地开了口。
郑文点了点头:“也可以这么说,宫中出来的女师和府上的女师相比,她们地位更高,接触到的女眷也不同,服侍的人也不一样,她们熟悉的一些礼仪和府上的女师也就更不一样。我们府上的那位姜女师教我们的主要是贵族士大夫们的家庭祭祀礼仪和流程,而宫中的内傅则不一样,她们从小服侍王姬,而这些王姬基本以后都是要下嫁到各个诸侯国联姻的,加深天子和诸侯之间的联系,所以她们教导给王姬的都是王室的礼仪和祭祀规矩。”
阿苓这下明白了:“主君是想让女公子嫁给诸侯吗?”
郑文没有点头,她的步伐逐渐慢了下来,刚说完那句话,她的气息也有些重了起来。
其实可能还有另外一层考虑,她这位阿翁想让她嫁给天子,或者说是把她献给天子。不过她之前就已经听雎说过,这任周天子年岁已大,而且沉溺美色,有一位极为宠爱的小国美人,她阿翁不是蠢人,所以不可能是现任天子,那么极有可能是现任太子或者说是下任天子。
第15章 卫夫人之怒
石阶上的漏刻显示已经过了两刻钟的时间,表了已经准备了干净的绢布和热茶在檐下等候。
阿苓却突然问了一句:“女公子不想嫁给诸侯吗?”
她单纯地以为是这样的婚事可能对郑文不利。
郑文听到这句话,却微微一笑,整张脸都映照在撒进院落里初出朝阳的光芒中,她回身对着阿苓说了一句话,语气比任何一句话都轻,轻地只有面前的阿苓才听得见,却像是泰山压顶般气势沉重:“不,阿苓,我是谁也不想嫁。”
不管那个人是王孙还是公侯,如何的权高位重,她都不想嫁。她如何都想不出自己在那些人的后院中做一个吉祥品,为他们生儿育女,一日复一日地看着诸多女子争夺宠爱,心甘情愿的抚养和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
她不愿活成这个时代的第二个或者第无数个卫夫人。
后面这些话郑文并没有说出来,因为这是对阿苓都不能说的话,这些话太过大逆不道,有违这个时代统治阶级的意志,这种话一旦传出去,谁也救不了她。
而且就算说出去阿苓也不一定听得懂,甚至还有些疑惑,就好比如果现在她给阿苓任意地指一门婚事让她嫁给另一个奴仆,阿苓甚至都不一定知道那个人是谁,就会毫无反抗之心地答应,虽然日后她生活的不好,也会心生抱怨,可也只是心生抱怨而已,她不会反抗只会顺从,只是因为她是郑文的奴仆,在这个时代奴仆听从主人的吩咐是天经地义的事,而她们从来不会去想为什么这是天经地义的事,长久的统治阶层的意志一代代地传下来,早就如同天会下雨谷物从田里长出来一样成了他们心中的自然规律。
奴化思想就这样形成,这个时代的大多奴隶和奴仆都患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而贵族女性不过是另一个被奴化后的“奴隶团体”,她们被父系社会所禁锢住,在郑文看来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和奴仆被主人随意指婚本质上并无区别。
不过经过阿苓这么一问,她的心情倒是好了不少。现在想这些问题还太早,先把目前的事做好再说,船到桥头自然直,一步步走吧。
于是郑文对上阿苓的眼睛,笑着说了句:“阿苓,你现在不需要想这么多,你目前最重要的事是练好箭术,以后好好保护你家女公子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