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文有些疑惑,惠侯为前任周天子之弟,现任天子亲子也还?有,为何惠侯敢在惠邑称王,有哪些人会支持对方。她?脑海中想法不断,却突然想起了前些日子频繁光临他们这座宅院的锦衣郎君公子丹,突然若有所悟。
难道公子奭早就已经和惠侯他们勾结在一起了,或者说不止是?鲁地,西虢也是?惠侯的背后支持者,毕竟虢国多年?前为周天子献上虢媤后就一直备受天子宠信,虢公更是?在天子面前行事,与前太子伊皂和曾国中间夹着仇恨,现如今公子伯吉和虢妃下落不明?,对方支持惠侯也是?情有可?原。
她?正思索,就听见了一道有些喑哑的声音响起,“霍仲,可?有我阿翁的消息?”
是?七娘子的声音。对方听到了刚才霍仲的那些话,也许心中有所猜测,忍不住出了声,除却郑文,她?现在能依靠地也只有下落不明?的郑勷了。
郑文看过去时就看见了七娘子脸上带着克制的希冀和小心翼翼,握著书?简的手攥地紧紧地,好似生怕听见了不好的消息,在霍仲慢慢地摇了摇头?后,脸上的神情似喜似悲。
她?看向郑文,突然叫了一声阿姊,然后就蹲在地上痛哭起来,好像在这一刻,她?心底所有的防备瞬间崩塌。伊皂在曾国称王的事实终于让她?确定郑勷可?能随着周天子一同成为了过去,她?的阿翁郑家之主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
郑文低垂眼帘,沉默了一瞬,才慢慢走?了过去,摸了摸七娘子的发梢,却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
在她?看来,郑勷不在人世?的可?能性非常之大,要不然他或者会成为下一任天子的助力,几百年?间郑家世?袭虎臣,经过这么长的时间虎贲几乎已经成为了郑家的私军,虽有虎符,可?郑家人的影响力不亚于王室,郑勷如果还?在人世?,他手下的军士对于诸侯来说是?一大威慑。
郑文心中也有悲伤,自她?来到这个时代,郑勷身为她?的阿翁帮她?许多,也许是?真?有对孩子的疼爱,身为父亲的郑勷对郑文的宠溺已经到达了这个时代的最大极限,当然,这里?面可?能还?有她?所不知道的缘由,但?不管如何,她?享受到了这个身份所带来的好处是?毋庸置疑的。
七娘子突然痛哭把院中的不少人都吓着了,包括一些在角落里?埋头?背书?的人,几乎在听到毫无遮掩的大哭声时都看了过来,等看见蹲在地上地是?主家姊妹时赶紧垂下了眼,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他们谁也没有见过女孩子如此哭泣,或者说是?没看见过贵女如此没有体面地嚎啕大哭。
也许是?在发泄长久以来的不安,也许是?所有的恐慌累积成了雪堆,最后一丝恐惧压垮了紧绷的那根神经,七娘子哭了很久,久到最后全身都有些轻微地抽搐,郑文这才觉得不能让人这样哭下去了,于是?让田几把人打晕了过去,让阿苓几位小姑娘把人扶进了内室。
郑文拿着湿巾简单地擦拭了一下七娘子面庞上的泪痕,看着躺在床榻上眼尾哭地泛红的小姑娘还?是?没有忍住叹了一口气,然后就看着不远处的窗棂出了神。
如今伊皂和惠侯登位,两王并立必定会势不两立,两方人马背后的势力免不了要为谁是?正统大打出手,未来的数年?里?世?道可?能不会安宁了。
公子奭也许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或许提前几天就已经知道了。郑文转头?看向床榻上的七娘子,又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出了屋子。
推开?门她?就看见阿苓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手里?拿着一把剑,百无聊赖地用剑尖正在逗弄一只搬运食物的蚂蚁,不过眼睛却没有焦点,明?显是?在出神中,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第63章 下落不明符
阿苓听到身后的声音连忙站了起来,转过身看?向站在门口的郑文,有些不安地叫了一声女公?子。
郑文见此不由笑着安抚了对方一声:“阿苓,七娘子她没事,睡一觉就好了,我?也没事。”
阿苓却是抬眼看?了一眼郑文的脸,手指不自觉地挠了挠裋褐的下边,这是她不太相信郑文话语的表现。
在阿苓逐渐熟悉郑文的同时?,郑文也熟悉了阿苓的一些小动作,她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询问,“田几他们呢?”
阿苓看?着自己的脚尖:“在前面呢。”她似乎意识到这样对着女公?子说话不太礼貌,又抬起眼,接着说,“霍仲有些自责把七娘子惊到了,在院子里自动领罚。”
郑文关门,向外?面走,“领什么罚?他哪里有错?怎么就自己罚上了。”
阿苓跟在身后不语。
等到了院子,果然看?见霍仲跪在台阶前面,田几手持一根细长的木条一下下抽在霍仲身上,都可以看?见布料破损下皮肤渗透出来的血迹,这是见血了,看?来田几还?没有手下留情。
这种细长的木条抽起人来才是疼的厉害。
郑文连忙呼声制止:“住手!”
她快步走过去,从田几手中抽出那?根沾了血迹的木条扔在一旁的地面上,脸色沉了下来,“这是嫌府上钱银还?多,没地方花是不是,要不要为你?们再多请几位疾医看?一看??”
田几被郑文一声呵斥直接说地跪在地上,周围的那?些少年们也跪在了地上,场面简直是一团糟。
郑文扶了扶额,实在是不想再看?见这一幕,或许是今日事情繁多她心?中也颇为烦躁,便也不想再多说,直接挥了挥手让田几把霍仲带下去,请一位疾医过来看?一看?伤势要不要紧。
她看?着剩下的少年们,赶紧也打发了去,该温习功课地温习功课,该小西院地去小西院。不过宅院里还?住着几位农户,郑文这几天?都让这些农户把他们的耕作经验编制成?书,怕他们识字困难,还?特意安排了两个帮手,也不知道现在成?果如何了。
她心?里想着,也准备去看?一下。
农户住着的屋子比较偏僻,他们人少,郑文干脆就安排了一间小屋子,平时?基本?让他们自由活动。
屋外?有一棵果树,郑文认不出是什么树,不过已经抽了新芽,整棵树看?着异常青翠。树下放着一张不太平坦的石桌,那?几个农户全都蹲在地上,姿态豪放,一位老农半坐在上方,正在讲话,地面上已经散落了许多的竹简,上面都是用锉刀留下的痕迹。这些少年识字没有多久,拿笔还?没有拿刀来的顺畅,干脆就直接拿了锉刀在竹简上雕刻,后面再用笔墨涂描一遍,也可以节约一些笔墨钱。
她站在远处看?了一会儿等心?情平复下来后才慢慢靠近,却很?快就被石头上的老翁发现了,对方赶紧站了起来,恭敬地行了一个礼,其余几人也赶紧整理好自己的衣服站了起来跟着行礼,有些拘束地看?着郑文,她并不时?常来这边,基本?上都是在和那?些少年相处磨合彼此,这也算得上第一次光临这边,几位粗人出身的农户都有些拘谨不知如何行事。
只有那?位老翁还?算得上从容。郑文当时?在城外?就觉得对方不太平凡,问过之后才知晓老翁祖辈也有贵人,不过后来零落了,渐渐变成?了国人,再变成?了野人,最后卖身在一个小贵族下过日子,后来发生了战乱,小国被犬戎洗劫一空,他们才逃难到了此处。
郑文笑着走过去,拿起石桌上的已经被整理好的一卷书简,发现这卷书简上刻着地是一些节气?该种什么作物,还?有施肥捉虫、火烧蝗虫等一些自己积累下来的各种经验,写地很?是详实。
倒也不错。郑文一遍看?一遍点?头,不过有些地方还?需要再精简一下,毕竟这些书卷以后就是这些少年的教材,他们有些人需要熟知农耕的各个方面,为将来能培养出一部分实干人才。
可别小看?这一小卷书卷,说不定?在后世可能价值连城,现在的知识被贵族禁断,不只是文学礼乐方面的知识,农人们因为不识字他们毕生的农耕经验相当于也只能在一定?的时?间和范围内流动,大多都已经随着时?间的消失而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中,像是这类眷写农耕经验与时?令的书简可谓是少之又少,拿出去可能也会引起一阵轰动。
别忘了,这个时?代是一个蒙昧中的时?代,很?多东西都还?处在萌芽中,一切知识都是这个时?代的财富,可能在有些时?候郑文偶尔说出来的一句成?语都可能引得其他人连连称赞,说她学识过人。
她把书卷重新放回石桌上,看?向坐在石桌上的老翁,心?中有敬意,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手艺人她都怀抱着敬意,因为他们在开创着未来。
郑文想着,于是拿起刀在一根竹简上刻了几个字,她并不常用刀刻字,动作也不太熟练,好一会儿后才刻下四个字:老翁农记。
非常草率地,她把这卷书简的名字给定?下了。她想,也许多年后说不定?考古学家在墓室中或者遗迹中发现这些竹简时?还?会疑惑一下这位老翁农记中的老翁到底是谁,是哪国人士。
她对这几位农人的成?果进?行了赞扬,并赏赐了他们一些钱财,并不多,因为她身上留下的现钱也不多了。
事实上,这段时?间她一直在思考如何赚取一些钱财回来,可是思来想去,大多事业她都无法进?行,现如今正处乱世,一些奇巧淫乐的玩意可能根本?卖不出去,除非找到城中的大贵族,可她一个贵女,那?些大贵族都不一定?会见她,而且那?些奇巧淫乐的玩意就如同上次蒙骗公?子奭的原理是一样的,骗人实在不是她的专长。思来想去,她身上最值钱地只有郑勷给她的那?一块虎符了。
往回走的路程中,郑文把怀中一直揣着的虎符拿了出来,上面还?有余温,这块虎符周身莹润,手感很?好,她有时?候经常拿在手中把玩,不过这次看?了几眼后她却忽然愣在了原地。
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这块虎符是右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