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后来的七娘子说,当时公子奭的神色并没有因为她阿姊的拒绝而?有任何变化,可偏偏就是让在场的人起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一瞬间仿佛堕入黑暗,有些凉意席卷而来。
周围的人都不敢言语,前方那些追着公子奭过来的齐奚他们都下意识地退后了一些。
而?郑文面色不改,只是抬头看着那位高高在上的白衣郎君,笑了笑,盎然若春日天上云:“公子奭,等来年花开春暖,你在再邀请我一次吧。那时我定当与君同游鲁地,春日碧波荡漾,有纷飞蝴蝶,定比这时悠闲的多。”
她在这时说的是真心话,并非推辞之语。
人的一生并不能总是为大义献身,有时候也要?考虑考虑自己。郑文觉得?自己并非那种会?为了大义而?献身的人,她想,等安顿好这一切,自己说不定也可以游览一下?千年前的山河,看看与千年之后有何不同。
公子奭最后什么话也没说,看了郑文一眼,突然不知道为何轻笑了一下?,在郑文的目光下?然后骑马就转身离开了。
其实他刚才不过一时兴起,只是看见马车中少了几卷山河志的暗格时,想到在城外的那抹身影,突然觉得?有些若有所失,于是突然就在齐奚和兵士们错愕的目光下?下?了车,让他们牵了一匹马过来。
他的人生中很少有这种突然起意的事情,一时兴起意味着他的情绪在一瞬间的失控,而?他厌恶失控,而?且这种失控还是他不可控制的。
但不可否认,在骑马问出那句话的瞬间,他是期待而?又紧张的,这种前所未有的情绪在被拒绝后又跌落到了谷底。
他想,好像唯有的几次一时兴起最后好像都并不太如意。
公子奭来的突然,走的也突然,齐奚一群人跟在后面只能赶紧追上去。
七娘子看着轰然离开的一群人,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心中好不容易酝酿的感伤情绪散了不少。
“三姐,齐奚他们回鲁地后不会?再回来了吧?”
郑文吩咐让那些少年们回府,然后转身向马车走去,听到七娘子的问话摇了摇头,她其实也不知道,不过——
“应该不会?来了吧。”
公子奭已经成年,现如今身体有些好转,国内国外局势都很复杂,他应该不会?像这段时间外出了,毕竟鲁侯的那些庶子们可都成年了,宫中那些被宠爱的女子们对世子之位虎视眈眈。
带着人回到了宅院时,郑文站在门口还有些感觉陌生,平时略显拥挤的小院仿佛一下?子空荡了下?来。
她进了大门,前院里惯常站着的那些兵士也没有了,也许是她的神色太过怅然,一旁的阿苓和七娘子不由唤了一声她。
“三姐。”
“女公子。”
郑文转过头,看了看她们,笑了笑,带着少年们进了门。
不过她刚走了几步,就看见了一位从后院走过来的仆从,有些眼熟,她看了一眼才发现是公子奭身边服侍的贴身奴仆,郑文在公子奭那里时经常看见对方,应该也是心腹之类的家臣,她听见齐奚叫对方尞,不过她不太清楚是哪个字。
尞看见郑小娘子立马小跑了过来:“郑小娘子。”
她有些诧异,“你没有随你家公子一起离开吗?”
尞茫然地摇了摇头:“公子离开前,吩咐我在小娘子这里侍候。”
七娘子问:“只留下?你一个人?”她有些嫌弃地皱了皱鼻头,觉得?就这一个仆从留下?来是什么意思,她家阿姊又不是没人照顾。
尞摇了摇头:“公子还安排了一些兵士守在院子里,小西院的相柳先生他们也没走,公子说郑小娘子可能还需要?先生他们,于是就把他们留下?了。”
七娘子顿时无言,她看了一下?身旁的郑文,沉默了下?来,果然她就觉得?公子奭离开地太容易了,她觉得?公子奭就是头白毛狐狸,最为奸诈的那种,在城外时,她分明都看见阿姊差点被那头白毛狐狸给劝动了。
幸好阿姊心性坚定才没有答应公子奭的邀请,要?不然等阿姊去了鲁地,要?嫁给鲁侯世子的话,她岂不是要作为媵妾一同陪嫁过去,那也太可怕了。
郑文也沉默了一会?儿,才询问:“那些兵士呢?”
“一部分在小西院,一部分在后院里。”尞解释道,“奴早晨趁着公子走后,就带着那些兵士过去了。”
公子走后,这座宅院的主人就是郑文了,虽说之前名?义上的主人也是郑文,但现在实际意义不一样,如果她想把前院的地都耕了种小麦大豆,都没人敢说不是。
郑文跟着尞去了小西院,果然只走了一部分方士,郑文平时交际密切的几个人留下?了,不过因为人走了大半,整个小西院也空旷下来,朴如是正在院子里改良水车,他觉得?用水力带动水车的运作会?更方便有利,于是这几日一直在研究怎么改良的更好。
公子奭离开,小西院的大多数人都知晓,相柳看见郑文便小跑了过来,这个老头一直没个术士的模样,看见郑文也不在意地睡在廊下?,翻了一个身。
除了空旷,周围的一切都好像没有什么改变,小西院的周围依旧站着不少兵士,这些术士根本跑不出去。
尞说:“公子离开之前特意在这里加派了一些兵士,就是怕他走后这些术士诓骗小娘子。”毕竟有好一些方士可不是自愿投靠公子的,而?是公子以各种方法利诱过来的,公子走后,指不定有术士看郑小娘子心善好骗,动了念头。
郑文只点了点头,这些都是公子奭的人,她没有资格发表观点看法。她回到了自己的院子,果然周围也都站了一些兵士,有些都还是跟熟悉的面孔,之前在公子奭的前院里见过。
郑文这时却突然松了一口气,感觉周围因为公子奭离开的陌生感也散去了不少,觉得?这才是对方该有的做法,怎么就因为在城外的那一眼就心生了那位高高在上地位尊贵的鲁侯王孙会?爱慕她的想法呢。
错觉,绝对是错觉。
可是在一个月后,郑文的想法就又被推翻了。
一大批珍奇异物从鲁地被送了过来,也不知道公子奭是如何保证这个珍贵的玉器和金饰在路程中并未被抢劫的,除此之外还有一车的书简,有好些医药方面的木牍,应该是公子奭过去从各方收集而?来的。
当时这批东西被送达时,郑文还在城外的田中,卷着裤腿在地里收割小麦,也不知道是不是公子奭吩咐过,那几车子昂贵的珍奇宝贝直接送进了她所在的庄子里。
领头的是熟人,之前公子奭身边的那位旅贲出身的什长,看见在田里忙碌的郑文也并不惊讶,一月多未见这位郑小娘子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只是这——他目光从郑文的皮肤扫过之后,就垂了下?眉眼。
“公子让我等送来了一些物件供小娘子把玩。”
郑文那时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价将在瞬间飙升百倍千倍,她虽有些惊讶,还是和旁边的人说了一声后就放下了手中的农具,跟着什长向庄子走去,阿苓也放下手中的农具赶紧跟了上去。
大门敞开着,外面停着一些马车,还有一些陌生面孔的兵士,看见一个穿着粗俗的小娘子走在什长面前都惊讶地看着这边,目光忍不住在郑文的面上打量,最后是被什长一一瞪了回去才收敛了下?来。郑文却是不太在意,她想到等下?还要?再回去田里,也懒得?换衣裳了。
走进院子就看见地上放着的一些大箱子,看着就很沉,里面应该装了不少东西。
她看了一眼什长,一边询问,“送来地都是些什么物事?”一边吩咐让阿苓把这些木箱子打开。
几乎就在她话音刚落下的时候,阿苓就撬开了其中一个木箱子这些木箱子用材应该十分特殊,很有些重量,阿苓打开地并不容易,不过她也看不出这些都是些什么木材。
箱子刚被打开的一瞬间,郑文就看见了里面闪闪发光的一些金器,还有下?面摆放些一些玉器,感觉这简陋的院子顿时蓬荜生辉了不少,吓得?她赶紧让阿苓把箱子给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