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瞬,确定他未被吵醒,这才拿过一旁的茶盏,向内倒了些茶水,抿着喝了几口,又轻放了回去。
饶是孟妱动作极轻,茶盅落在桌上时却仍是有清脆的声音,那声音宛如一滴雨水一般打了戚云心内平静的湖面上,一时间泛起阵阵涟漪。
循着渐远的脚步声,听着孟妱躺回榻上的动静,戚云这才将眼缓缓睁了开来。他伸手触向身上披着的氅衣,怔了半晌,待双眸适应了黑暗的视线,再垂眸瞥向桌上的茶盏。
戚云将那茶盏拿在了手中,这只茶盏,正是他方才用过的。
腔内如惊涛骇浪一般涌动着,他只觉,今晚怕是真的再也睡不着了。
*
翌日,晨起。
玉翠歇了一日一夜,精神已大好了,因着屋内还有外人在,她便将端来一盆水放在了屋子外的院中,正要伺候孟妱梳洗,忽而想起昨日孟妱对她的吩咐。
既是温贵妃的人仍不肯放过她们,之后往濧州去的路上,便更该小心行事。
话到嘴边,玉翠又改口道:“姐姐,梳洗罢。”
孟妱微微颔首,手伸进温水中捧着洗了洗,便用绢子轻将脸上水珠拭去。
“大人。”
身后忽而传来春儿的声音,孟妱下意识便回过身去,一张白净的小脸如出水芙蓉一般,不施粉黛却清透莹白。
戚云站在门首,怔怔望着眼前的姑娘,昨日手持长剑身上尽是尘土的姑娘,今日却恍如仙子一般。
他忙垂下眼帘。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第52章 只想成为他的人。
“大人,帕子在这儿呢。”春儿见主子一直低着头,上前将浸过水的帕子递到了他手里。
戚云回过神来,忙将帕子接住,重走回了屋内,将脸擦了擦,自将帕子搭在了盆架上,对春儿道:“什么大人大人的,以前怎么叫现下还怎么叫就是了。”
春儿瘪了瘪嘴,不大情愿的模样,但一想自打拿到任职文书,他便日日夜夜唤着大人,如今瘾也过的差不多了,便顺从道:“是,云哥儿。”
戚云瞥了他一眼,这才缓缓走了出去。
孟妱与玉翠正齐齐的站在屋外,似乎在等着他一般,一见他出去,便欠身道:“昨日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戚云见她们如此,也只得连连作揖回礼道:“二位姑娘实在严重了,举手之劳、举手之劳。”
两边都又谢了一番,这才停当。
这时,春儿已拿着包袱走了出来,说道:“云哥儿,早起我已和官爷说好了,顾了一辆马车,咱们该走了。”
戚云听了,眼眸不禁微微抬起,望孟妱的方向轻扫了一眼。为了省着些盘缠,他已同春儿赶了许久的路,好容易终于坐上了马车,本该高兴的。却也不知是何故,此时心内竟生出一股怅然来。
“走罢。”他回身低低的应了一句。
他该回去的,他还要更为要紧的事要去做。
“大人。”
戚云领着春儿刚走了几步,便被身后轻柔的声音唤了一句,他立时回过了身去,嘴角不觉上扬几分,道:“姑娘唤在下,是为何事?”
孟妱款步上前,将鬓间的玉簪拿了下来,双手递上,“多谢大人昨日救了我与妹妹,只是我二人落魄至此,再没有什么可拿的出手的了,还望大人莫要嫌弃。”
救命之恩,只一句道谢,太过轻飘飘的了。
孟妱瞧着眼前的人,他虽穿着干净齐整,但通体都是极为普通的布料,甚至不及玉翠身上所穿,只猜他是清贫之人,倒不如给些实用的谢他。但她们仅剩的散碎银子已不多了,只得将玉簪给了出去。
戚云知晓,他们只是萍水相逢而已,虽与她是天大的救命之恩,但他昨日却未有多大的牺牲。论理,他不该收下那簪子的。
可袖中的一只手,也不知怎的便不听使唤起来,试探着伸了出去。
“姑娘太多礼了!我们哥儿一直就是乐善好施的,这点子恩情,实在算不得什么的,姑娘快收回去罢!”
春儿大步走上前来,挡在了戚云面前,将孟妱手中的簪子推了回去。
闻言,戚云心内亦不好受起来,他怎的忽然变成了这样的人?只略施援手,便想要人家一支簪子,遂忙开口道:“是了,姑娘快快收回罢。”
说着,他脸上露出一抹笑意,但瞧着却带一丝不可察的苦涩。
孟妱亦侧眸瞧了玉翠一眼,她便接过孟妱手中的玉簪,几步走至戚云跟前,将簪子塞在了他手中,“大人收着,我们才心安些。”
话罢,孟妱便再次朝戚云欠了欠身,携玉翠一同先行走了。
戚云望着孟妱离去的身影,久久,收回了视线,落在掌心的玉簪上,轻轻握住了。
原以为是就此别过了,不承想,戚云坐上马车不会儿,便见前面路上走着的身影甚是熟悉。他忙唤停了车夫,掀起车帘,问道:“二位姑娘要去何处?怎的徒步前行?这左近似乎并无什么村庄。”
孟妱听见熟悉的声音,便缓缓停下了脚步,回眸望过去,见戚云撩着车帘,正瞧着她。
孟妱被这样一问,亦有几分不大好意思,待马车走近了,她才低声道:“我们要往濧州去……”
她只回了戚云第一个问题,毕竟,她方才才给了他簪子,总不能现下又说自己没银子雇马车了。
孟妱说罢,便低低垂着首,并未有再答话的意思,她亦在等着戚云离去。
“姑娘竟也要往濧州去?”戚云的声音不禁提高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