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玉翠便一面给她收拾着衣装,一面暗暗流着泪。
自打她们住在戚家,孟妱与玉翠便是同寝同食的,昨夜,她知玉翠一夜未眠,今早更是五更天便起了身,忙忙碌碌的收拾着。
“玉翠……”见玉翠忙碌的身影一刻都不曾停歇,孟妱不禁在一旁低声道:“这里许些东西,都是带不了的,你不必收拾的那样齐全的。”
孟妱说罢,玉翠却低首不语,仍是只顾手中的动作。
“玉翠……?”孟妱又唤了她一声,“但等京中诸事安稳了,我便接你过来的。”
“没、没什么的,姑娘……姑娘……”玉翠原还强忍着,可话一从嗓子眼儿说出来,便再忍不住了,直泣不成声的哭了起来。
孟妱忙将她抱住安抚了半晌,才听她断断续续的啜泣道:“这些时日,便要姑娘自己照顾自己个儿了。若是有何委屈,请姑娘万万要告诉郎君,莫要再自己受着了。”
说了半晌,孟妱亦红了眼,只朝她点着头,让她安心。
出了院门时,沈谦之已在马车前等着了。戚云扶着老太太,亦在门前站着。
“祖母定要亲自来看着你走。”戚云见孟妱出来了,缓缓说道。
孟妱走出门去,接过老太太的手,又与她叙了好些话,还是老太太先开口道:“快些走罢,别误了时辰。”说着,抬手颤颤巍巍的将孟妱身上衣带紧了紧。
老太太先将孟妱催着上了马车,在沈谦之行礼拜别时,却拦他道:“你小子,过来。”
沈谦之顿了一瞬,缓缓走过去,又行了一礼,道:“老太太有何吩咐?”
戚老太太缓缓笑了笑,避开戚云将他拉至一旁,低声与他道:“我老太婆,一直以来,便没有什么时人的本领,只以为孩子们喜欢的,便是最好的。曾经已错做主了一门婚事,后来,我才知,我那三姐儿,她过的不高兴。别说这短短的几面,便是再与你相处些时日,我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曾经没有这等本事,如今老眼昏花,更没有这样的本事了。我只知道我们丫头心里有你,我便情愿将她托付与你。”
“但我只有一条要说你说,”
“若是将来有朝一日,你厌倦她了,或是觉得她没那么好了,不想要她了。莫要欺负她,只把她给我们送回来便好。”
第75章 “沈谦之,我难受……”……
良久,孟妱才见沈谦之进了马车,她方才觑看外面的时候,便见外祖母在与他说话,她还是没忍住问道:“外祖母与你说了什么?”
“老太太说,若是有一日你不想要我了,就把我给休了。我回说,她敢的。让她老人家放心。”沈谦之瞧着她,神情很是认真。
孟妱见他提及休夫之事,便垂下眸子不再与他说话。
因着她急于回京去,是以路上便让卫辞将马车赶的快了些,路过有一两个驿站甚至没有歇息。当转为水路时,她已觉身子倦怠至极,通身没什么气力,只躺在船舱内,觉着周身都晕晕乎乎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缓缓睁开了眼,早已分不清自己是睡着还是醒着,只觉口中干的很,榻前的小几上放着一盏茶水,她欲伸手去拿,但浑身不剩半分气力,明明近在咫尺,她就是拿不到。
沈谦之在她不远处倚靠着,她不知他是不是在睡着,思忖良久,还是没有开口,只还尽力去探。
“哗啷”一声,杯子掉落在了地上,茶水尽数洒在船板上。
沈谦之蓦然睁开了眼,便瞧见了眼前的这幕景象。他忙起身上前将地上的茶杯捡了起来,回身问道:“是要喝水?”
孟妱伸出去的指尖微微蜷了蜷,低声应了一句。
沈谦之提起茶壶,重新拿了一个茶杯,满斟了一杯水。俯下身去,将孟妱身子揽起,端了茶盏就往她唇边凑去。
方才那一幕被他看到,孟妱原有些羞赧,此时见他要这般喂她,忙伸手接住茶盏,声若蚊吟:“我自己来。”
沈谦之也未坚持,只将杯子递到了她手中,待瞧着她喝的差不多了,才问道:“既想喝水了,为何不唤我?”
孟妱双手紧攥着茶杯,她闷闷的性子,原什么都不想说的,但思及沈谦之前几日与她说的话。便觉着,或者,她也该试着去迈出一步。
“我只是……还不习惯。”她声音极轻的说道,说罢,她又顾着勇气道:“沈谦之,我难受……好像有些晕船,不大舒服。”
孟妱说罢,便顺势枕在了他腿上,深抿了抿唇。
闻言,沈谦之心内亦是一悸。他们虽做了三年的夫妻,但相处在一处的时日并无多少。总共的两次房事,亦都是不愉快的。
他们从未做过真正的夫妻,他方才的话还有几分责怪之意,怪孟妱仍不愿信任他,不愿倚靠他。
但当孟妱主动亲昵时,他何尝不是心跳不止,他亦尚未习惯这般亲密的相处。
沈谦之原想接过她手中的茶盏,但他们二人之间如何有这样的默契,一个伸出手时,另一个还将茶杯握在手里。
他就这么捉住了孟妱的手。
本来躺在他腿上,已是极其的不自在,现下又被沈谦之握住了手,孟妱只觉她此时不但晕晕乎乎,还浑身发热起来。
曾经走在他身后的无数次,她都想要上前牵住他的手,后来,她也的确放肆过一回。可对上他那双冷厉的墨眸,她的勇气便消散殆尽了。
思及此,孟妱便忙松了手,身子往里靠了靠,离开了他的腿。
手中只剩茶盏冰凉的温度,沈谦之强烈跳动着的心,这才缓了下来。见她动了动身子,忙问道:“可是又不舒服了?”
孟妱微摇了摇头,她骤然想起,沈谦之后来做的这许多,会否觉着是歉疚于她,或是可怜她?才想同她做一回真正的夫妻。
沈谦之将茶盏安置在了一旁,还想说什么,便听见她道:“我想歇一歇。”
闻言,他便抿上了唇,只坐在不远处静静守着。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船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将沈谦之吵醒了,他睁眼看时,发觉身上多了一件外衣,下意识望向矮榻,却见孟妱已不见了踪影。
心内猛地一紧,他一把撇开衣衫,便大步朝外走去。
“怀仪,怀仪!”沈谦之大步跨出船舱,便高声唤着孟妱的封号。
在船板上坐着与船家闲话的卫辞被沈谦之突然的行径吓了一跳,只怔怔的望着他,半晌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