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个约定在伊恩看来也是蠢的。

　　又是一个毫无收获的下午。

　　平庸，陈乏，无聊至极。

　　瓦伦子爵坐在马车中，听路边的鸟儿叫得烦了，一脚踹到对面，睥睨着正在马车对面坐着的伊恩，“赌约快到了，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伊恩也没拍腿上的灰脚印，很快收拾了略微受惊的表情：“杰拉斯大人见多识广，相信他能为您提供绝妙的建议。”

　　瓦伦子爵讽刺一笑，直接将鞋踩到对面的椅子上，摇摇头：“呵，伊恩，十几年过去了，你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只知道听别人说，自己的主见是一点也没有啊。”

　　伊恩愧疚地笑了笑，跟着点头：“杰拉斯大人虽不及您优秀，但也是我学习的榜样，这样的人物说出来的话，伊恩自然会听的。”

　　瓦伦子爵哼笑一声，收了腿靠在马车上，心情颇好地闭上眼睛。

　　伊恩的神情有礼又恭敬，完美得像是一位潜心受教的绅士，只是裤腿上蹭到的脚印实在有些刺眼，他没有拍去这片黑灰，只是安静地坐着，直到马车驶回子爵府，瓦伦子爵下了马车后，才不经意地用手指弹了弹裤腿。

　　亚拉利尔小镇的发展潜力很大，但驻扎在这里的人却没什么价值，他曾经也在王都呆过一段时间，和公爵长子等人物搭上了关系，甚至和公主殿下成为了笔友，只是因为瓦伦子爵的谄媚功夫在王都实在混不下去，公主殿下因为微访出巡，他们的联系也就断了。

　　虽然现在他也在悄悄巩固自己的力量，但毕竟在亚拉利尔小镇，任何一个动作都可能引起别人的注意，他必须得小心再小心。

　　杰拉斯虽然是个蠢的，但说的话还算明白，瓦伦子爵要想不输这场赌约，必须要招揽一个大生意，最后的筹码一定要慎之又慎，瓦伦子爵大概率会亲自出马，他要好好把握住这段空白的时间。

　　**

　　伊恩猜的没错，不到两个月的时间，瓦伦子爵便坐不住了。

　　杰拉斯似乎一直没有中断这份合作，法默伯爵领地的资金表一份又一份地送到子爵的桌上，井喷式的上涨让这位两个月前还沾沾自喜的自负贵族慌了神，他在书房里抓破脑袋，再没有时间去那些无聊的酒会了。

　　只可惜瓦伦子爵的榆木脑袋，哪怕抓光了头发也不会想出什么解决方法。

　　对方脸成天黑着，伊恩就很开心，哪怕他面上不显出来，还要无故承受瓦伦子爵的怒火，他也很开心。

　　就在差距彻底拉开的一天，瓦伦子爵也即将疯掉的时候，杰拉斯带着上好的香槟和一位从海另一边的客人来了。

　　瓦伦子爵相当热情地招待了他，三个人在书房谈了一个下午，接近黄昏书房的们才再次打开。

　　杰拉斯婉拒了瓦伦子爵共进晚餐的盛情，谦和地点了点头：“能帮上您是我的荣幸。”

　　瓦伦自觉一改以往的颓然，红光满面道：“以后杰拉斯大人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来找我，我一定义不容辞！”

　　作为子爵府的大客人，接待杰拉斯的当然是最高的礼遇，半个子爵府的人迎接，半个子爵府的人欢送，一路上的交谈，伊恩也大致猜到了这三个人在书房中达成了什么合约。

　　那位从大海另一边来的男人似乎有些语言不通，全程几乎一言不发，只在一些关键的场合点头应答，他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只能从瓦伦子爵和杰拉斯言语中透漏出来的一些信息获取情报。

　　男人是一位商人，原本只是做国内贸易的，最近几年战争连连，对他的商队打击很大，南希统一后才稍有好转，但其他地方的机会远没有南希本土的机会多，恰好他现居的地方距离港口不远，趁着局面稳定，他便毅然转向海上通商。

　　这笔单子很大，如果瓦伦子爵能抓住这次机会，绝对能逆风翻盘，一举赢下赌约。

　　人已经送到了门口，瓦伦子爵依旧在拉着杰拉斯奉承，语言依旧拙劣简陋，以至于那位从海岸另一边来的商人有些无聊地靠在马车边上。

　　伊恩侧眸，微笑着问：“您的故乡应该也是很美的地方吧？”

　　他用的并不是南希本国的语言，而是海另一边的异国语言。

　　南希对面临海的国家大都是小国，语言没什么太大的界限，基本能将不同国家的理解为不同地区的方言，稍稍转一下脑袋就能理解了，他没事做的时候就会去港口散步，听得多了也掌握了不少词汇和信息。

　　或许这是一个拉拢对方的好机会。

　　伊恩这样想着，有些期待地旁边的男人。

　　可男人听了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皱紧眉头摆摆手，表示自己听不懂伊恩说的话。

　　伊恩的笑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而后马上恢复，换上了一幅歉意的表情：“真抱歉，我以为您会是阿姆林岛上的人，就用了那边的语言和您沟通。”

　　阿姆林岛是距离南溪很近的一个小岛国，水产资源丰富，贸易发达，语言体系自成一派。

　　这一次他放慢了语调，用的是南希本土的语言，还加上了一定的肢体动作。

　　男人眉头松开，像是原谅了伊恩的冒犯，再次摆摆手。

　　这时瓦伦子爵终于叙完旧了，和杰拉斯并肩走过来，他亲手将杰拉斯扶上马车，笑道：“期待你的好消息，我亲爱的结杰拉斯。”

　　杰拉斯一如既往的绅士回应：“哈哈哈，子爵大人放心，我一定尽力。”

　　半个公爵府的人目送他们离开，直到马车拐离这条街，瓦伦子爵才心情颇好地拽了拽领结，问伊恩：“刚刚你和海韦说了什么？”

　　伊恩有些不解地抬头：“请您原谅我的愚钝，海韦是？”

　　“就是那个送钱上门的商人。”

　　伊恩了然，有些遗憾地摇头：“我只是想问问他需不需要带一些亚拉利尔小镇的特产回去，可惜他听不懂我在讲什么，只能作罢。”

　　“特产？”瓦伦子爵嗤笑一声，斜睨着伊恩：“你是说那些渔民们在礁石上晒得快要发臭的咸鱼吗？这个小镇子什么东西有资格上贵族的餐桌？”

　　伊恩恍然大悟，羞愧地低下了头：“您说的极是，是我考虑不周了。”

　　“是啊，毕竟你也没什么头脑，我也没对你抱太大希望。”瓦伦子爵收回目光，现在他的心情极好，也就懒得管伊恩做的蠢事，没有当众踹他一脚，轻轻快快地回去了。

　　侍卫女仆逐渐回到子爵府，伊恩站在门口，看着地上残留的马车印记，勾起了唇角。

　　来做交易的才不是什么海那边的商人，听不懂其他国家的语言就算了，自己用那样不明就里的动作表达歉意竟然也能读懂，怎么看也不像是听不懂南希语言的人啊。

　　不过也是，毕竟瓦伦子爵也没什么头脑，根本不需要对他和他周围的人抱什么希望。

　　倒是杰拉斯让他提了些兴趣……他费了这样大的力气，目的又是什么？

　　伊恩笑了笑，脚尖擦过马车轱辘碾过的印子，同样心情很好地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