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着声儿她回神,望见一张锁着眉,神色明显不太高兴的脸容。在昏黄的,仅供照明不够亮堂的小夜灯下,她看着这张脸,突然感觉非常的陌生。他们是夫妻,可这会,不,是早就陌生了的!自从她生下女儿,他们甚至都说不上是彼此的“枕边人”。
因为他怕吵,因为他白天要上班,所以这一年他们形同分居。她带着女儿睡在主卧,他一个人睡去客房。分开睡这事是婆婆和姑姐提出来的,在她生产过后,开始坐月子的时候。而她也心疼他,虽然那会她其实很需要他。
为了这事,她妈暗里叹气难受了很久。彼时,婆婆说自个病了,身子不适不能照顾她坐月子。又不肯他出钱请月嫂,而姑姐也说家里有事走不开。有话说,自己养的自己疼。她妈见状,特地请假舟车劳顿的赶过来照顾她。
是看她和她妈妈都太好说话了吧,是她没有父亲也没有兄弟孤儿寡母好欺负!心随念转,翁小藕心尖遽然一疼。这一回,她是为她妈妈感到心疼。她让她妈受累又受气,委曲求全忍气吞声。
“我给姐在前面酒店订了间房。”
许是她脸色不对,今天又表现得实在异常。柯云皓看了看她,到底松了眉头放缓了语气。
“姐那话确实说得不中听,可你知道她这人就嘴巴利了点但心不坏!她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
他说着,走近一些看两眼睡在摇篮中的女儿,然后他低头看住小藕顿了顿接道:
“她有口无心你也别往心里去,明天给姐打个电话啊,一家人没有隔夜仇。她是大的,你给她个台阶。”
小藕闻言,面上神情不变也不吱声。这是她预料中的结果。这一年来,她已经看得很清楚,在她和他家人之间,他永远站在他家人一边。事实上,如果他能多维护她一点照顾她的感受,在婆婆和姑姐无故责难她的时候,能为她出头说句公道话,婆婆和姑姐未必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找茬刁难人。
见她明显有情绪,柯云皓微不可察的皱了下眉。今晚几番折腾,他有点累了。这会只想赶紧解决了麻烦好去睡觉。
他看看小藕,蹲下身来想要伸手抱她。他也知,他姐那话确实说得重了,现在她委屈想使点小性子,他得哄一哄。
眼看他靠过来,小藕几乎是下意识的偏身避开他的拥抱。很多时候,女人的心和身体同步。她心里打了结,或许应该说日积月累,隐忍在她心里的结,于今晚,在此时此刻结得更深了。
随着她的动作,柯云皓脸色变了。习惯了她的温顺,对她突然变得这么刺头,不依不饶的,柯云皓很是不惯也很有些不耐烦。
他忍了忍,站起来耐着性子道:
“说来说去,姐她也是心疼我。你晓得,我小时候家境不太好。爸和妈每天忙着生计,早晚都要出摊根本顾不了我。都是姐留在家里照看我。为了我,她连大学都没上。可以说,我是她一手带大的。”
他叹一口气接道:
“小藕,我就这一个姐姐,长姐如母,你就看在我的份上,不要和她较真好不好?”
“她对你好”小藕终于开口:“你也有回报她。就今年姐夫生意亏损,资金周转不过来,你二话不说,立刻就给他们转了二十万。因为没人照顾我坐月子,我妈不得不跟单位请假,大老远的从老家赶来”
她平铺直叙,语气没什么起伏的说:
“那时你也许心里还有些过意不去,主动提出要给妈翻新下老家的厨卫。可是顺顺她咕咕马上就说想换辆车。翻新厨卫不过几万块,姑姐一辆车要几十万。”
她稍事一停,看着丈夫语声很轻:
“你毫不犹豫送了姑姐一辆车,却再不提给妈翻新厨卫的事。”
柯云皓听得一愣,旋即他皱起眉用质问的口气,惊讶又烦躁的问道:
“所以你原来是因为这个而记恨姐?就因为我对我姐好?”
小藕也蹙了蹙眉,不愿再出声。
这就是她的爱人!
当褪下爱情的滤镜,当他不再是那个对她柔情蜜意的男人,她才惊觉他竟然这样不好沟通。惊觉他竟似乎完全不懂得她,不知她是怎样的一个人。
她是记恨这个吗?记恨他对他姐太好?
小藕但觉心灰,抿紧了嘴巴。
她只是想反驳他所谓的她和他们是一家人。
一家人?
他们是一家人吗?
婆婆和姑姐血亲有别,亲疏分明得只恨不能锱铢必较。而他又何尝不是!他们柯家对自己人和外人分得真是清清楚楚,拿捏的明明白白。甚或就是她的顺顺,他的嫡亲骨肉只因是个女孩不被他们喜欢,便也好似半个外人,用钱都用得磕磕巴巴。
见她不应声,形同默认。柯云皓没了耐性,居高临下睨着小藕语气很冲:
“如果是因为我给我姐花钱,叫你不痛快怀恨在心,那翁小藕,我今天就告诉你,我不可能不顾着我姐,我不可能忘本!”
他黑着脸,特别不忿的:
“我用我自个挣的钱报答我姐怎么了?我自己挣的钱,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用不着你批准!”
小藕眼眶发热,涩意填胸。她心下发凉,面无表情的听,努力压制着心中的酸涩。
“你要还当我是你老公,就不要让我难做。明天你给姐打个电话,向她道个歉。然后我们一起去酒店把她接回来。”
柯云皓撂了话,不无恼火的再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出卧房把个门摔得山响。睡在摇篮里的顺顺当即被惊醒,打了个冷噤。随即就惊吓得大哭起来。
小藕抱起女儿轻柔的安抚她的小身子,将女儿再度哄睡以后,她吸了吸气,忍下涌上眼眶的泪意,低头将脸轻轻的贴到女儿的小脸上。
她想,对你好这件事,真是世间最不稳定的事。因为说这话的人随时都能把它收回去。曾经信誓旦旦要照顾她一辈子,会永远对她好的男人,不笑便似陌路,翻脸就无情。
她和柯云皓的纸婚是甜的,只果然人心幽微又善变,难测而不可捉摸。只是多过了一年,两年,他们的棉婚和皮革婚就都过成了纸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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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市,市区豪华公寓。
屋内餐厅四人围坐一桌正吃着午饭。
第4章 两个人的世界,三个人太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