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她真的,一点儿也不喜欢和这些人打交道。
阿撒兹勒突然冷脸,泽卡便比他的脸更冷。两人抵达泉眼时车夫们还以为城门口又发生了什么重大情况,搞得两人如此面色冷峻。
然而问下来,却只说副区的补给物资到了。
车门纷纷猜测,隔壁领区是不是落井下石,过来看人笑话。其中一人愤愤不平地说:“我看加那利人就是眼红我们洛斯特嘛!我们洛斯特年年收成在他们之上,赋税也比他们轻松,他们一直被我们强压一头,当然要冲过来看笑话了!”
“说到底,不过是小人作态,不足为惧。”其他车夫不屑地说,“我们侯爵高尚节俭,家风严谨,总比他们那侯爵天天搞些下三滥的东西好。”
“好了,”泽卡莱亚扬声制止车夫们的窃窃私语,“先干活吧,干完了早点回去休息。”
车夫们沉下脸,带着一肚子对邻居的火,等着泽卡发话。
“这些泉眼,你们小心。”泽卡随手折取一根枯枝,丢进去,做了个示范,“看见吗?溅到身体会受伤,很严重。你们每人分工好,务必仔细,把这些黏块倒进去,开工吧!”
车夫们惊讶于泉水的杀伤力,小心翼翼地开始卸车。
泽卡莱亚也加入了卸车的行列,一起帮忙。卸货中,她小声问阿撒兹勒:“下三滥的东西是什么?我说隔壁区。”
撒勒接过她手中的箩筐,意味深长地瞥她一眼,终于不太情愿、慢吞吞地开口了:“晨间洛斯特,月上加那利。这句话你听过没?”
泽卡否认。
“摊开来说,就是人们喜欢白天在洛斯特工作,晚上去加那利享受。洛斯特赋税低,土地肥沃,而加那利领区妓院、赌博,玩乐设施众多,是每个男人理想中的天堂。”
少女若有所思:“那我们领区的钱岂不是全部涌入副区和加那利了?我父亲没采取什么措施?”
“有的,放心,你父亲不会吃亏。”青年心道她的重点果然奇怪,“他们第一个赶过来看,就是想知道灾情的严重程度,以此来要挟来年的分成问题。”
“你父亲表面上是所有领主中慷慨统治的表率,但其实私下里锱铢必较。我估计加那利已经连续吃了你父亲好几个暗亏,所以才按捺不住急匆匆地冲来了。”
少女听罢神情柔和了些:“不吃亏就好。”
几车黏块随着车夫们流水线式的运作逐渐被填入泉眼中,小的泉眼很快塞满,溶解的速度甚至跟不上倾倒的速度。
泽卡在泉眼边绕来绕去,吩咐车夫仔细分装,尤其看到皮肤组织注意不要手抖,要拿稳,这样才不会被溅起的水花弄伤。
没过多久,黏块们尽数堆积在泉眼上,排队等待溶解。
车夫见状搓了搓手:“泽卡小姐,完成了,请问还有什么要做的吗?”
“没了,”少女招呼说,“你们回去休息吧,我在这里看着就好。”
“那你自己小心。”车夫们致礼后驾车离开。
夜色渐浓,车夫们离开后,荒野的孤寂恐怖便体现出来。周围没人,连个活物都没。阿撒兹勒听着嗞嗞的溶解声,耐不住地问:“你真的要在这里过夜?你回去睡觉吧,我看着就行。”
“你是恶魔,”泽卡莱亚拿裙摆擦拭手上的污渍,“还有,没马。”
撒勒:……就是不信任他咯,不信任拉倒。
两人各自挑了个山坡坐着。没一会儿,青年见少女环住自己,指关节发红。他后知后觉秋日的深夜气温低,风凉,他便说服自己要气量大……不跟人类斤斤计较。
于是他干脆一点儿一点儿,慢慢地挪了过去。
挪到少女身边后,他悄悄张开翅膀,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包裹住了她。
这一系列窸窸窣窣的动作其实都在泽卡眼中,她没有发表意见,默许了这一行为。
于是在翅膀密不透风的包裹下,少女的身体渐渐暖和起来。
泽卡莱亚其实非常喜爱动物。
可她自幼被动物厌恶,连小动物毛茸茸的毛发都没摸上过几次,被咬被抓更是常态。
因此被这样漂亮的羽毛温暖着,她心中……是有些遗憾的。
要是阿撒兹勒是个动物就好了,她想。
第一个不害怕、试图亲近她的小东西,她一定会用心照料的。
可他偏偏拥有人类的样貌与智慧,尤其会开口说话……她便深感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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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早,泽卡与父亲一起在洛斯特府邸用餐。昨日深夜,等黏块全部溶解完后,阿撒兹勒把她送了回来,因此她得以清洗后在柔软的床上小睡一会儿。
“父亲,”泽卡切着手里的煎蛋,“五区的人已经走了吗?”
“走了,过几天应该会再来。”
“那…父亲是用什么方法从他们手里赚钱的?”泽卡解释了一通她昨天听见的话。
洛斯特侯爵诧异地看向小女儿,他以为小女儿只关心怪物武器之类的,没想到还好奇这种事。
他便笑着说:“泽卡呀,你觉得五区经营的店铺里,必不可少的是什么?”
女孩苦思冥想半天,他解释道:“你不知道很正常,你打小生活在修道院,当然没见过那些东西,知道了,也未必是好事。”
秋风扫过透明的窗纱,如同牵起少女的裙摆。阳光若有似无地卷进来,光芒变幻,扫在中年男人的脸上,为他添了一份神采。
洛斯特侯爵拥有一双宝石绿的眼睛与一头棕色的卷发。虽然现在气度更甚年轻时,可惜他操劳过多,外加瘦得脱相,到底不复当年的风采。
“那些地方最不可或缺的,是酒。”他说着,假惺惺地替对方惋惜,“想要好的酒,首先得有好的原料。可惜五区的土地技术都不行,种不出优秀的小麦。”
“所以啊,好酒的原料以及配方,都在我们领区。他们虽然玩乐设施众多,但你说,日积月累之下,是洛斯特人过去玩的多呢?还是他们那里喝我们酒的人多?”
“嗯,”泽卡想通了关节,“爸爸好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