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唐军刚刚抵达信度河畔,封常清就下令宰杀牛羊、砍伐竹子组装筏子;几次少许人马渡河也都是用这个。刘錡、张诚带兵绕路行奇兵时顺便带了许多扎好的羊皮牛皮。
很快,十排能坐二十人的筏子搭建完毕。刘錡命每排筏子上搭载三骑ji,向对岸缓缓划去;又吩咐其余将士继续搭建筏子。
渡二百骑过河后,张诚带领所部将士赶到河边,也丝毫不停歇,从驮马上取下皮子与竹子,也开始组装筏子。又搭了能坐二三百的人筏子便即停手,开始过河。
前后足足用了一个时辰,全军才渡过信度河。刘錡首先安排将士四面布防,之后抬头看了一眼月亮。他见此时已是子时,再吩咐将士扎营浪费的时间太多,遂与张诚商议道:“就让将士们将铺盖放在地上,和衣而卧休息半夜;反正现下天气热,也不虞着凉。”
“原该如此。”张诚道。顿了顿,他又道:“既然明日清早是步骑一并赶往菩萨劳城,那不如以步军将士为斥候,探查到大勃律守兵后再由骑兵冲上歼灭敌军;毕竟千余骑兵奔驰的声势大了些,隔着数里都能发觉地面震动,不利于突袭。”
“张都督说的不错,明日清晨吩咐步军斥候先行。”刘錡答应道。
听见刘錡答应,张诚脸上浮现出笑容,又与他商议了几件事。刘錡毕竟才打过两仗,虽有人指点,可对行军中的道道也不甚清楚,离开中军大营后多听从张诚的话,这时也不例外,少有反驳。
商议完明日行军之事,已经到了子时正。刘錡头回经历这样的大事,仍毫无困意,想与张诚继续说话;可张诚下午丝毫没有休息,早已坚持不住,说道:“刘錡,我不成了,得去睡一会儿。我劝你也睡一会儿,不然明日未必有精神指挥。”
“既然张都督这样说,我也去休息一会儿。”刘錡闻言说道。
张诚点点头,又与他说了一句话,就要去休息;可就在此时,一名守卫忽然慌慌张张地跑来,不及行礼就说道:“张都督,刘果毅,有大勃律人逃走了!”
“甚!不是说大勃律哨探全都杀死了吗!怎还有人逃走?”刘錡又惊又怒地喊道。
“禀报刘果毅,”这人低下头不敢直视刘錡的眼睛,回答道:“过河后属下发现了七名大勃律哨探,全部杀死,以为并无遗漏;但适才正举着火把巡逻,忽然发现溪流边有脚印。属下赶忙将杀死的那七人的鞋脱下来对比,发觉并不是他们的脚印;属下等人之前也并未在溪边走动,所以,所以猜测是有一大勃律哨探并未被发现,让他逃走了。”
“混蛋!”不等这人说完,刘錡就伸手一拳打在他脑袋上,让他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在地。刘錡真是气急了,让一个大勃律人逃走报信,菩萨劳城守军与水寨有了防备,他还怎么完成封常清交待的差事!更不必说大勃律人还可以反过来主动攻打他们,如果不撤退,这两千多人有覆灭之虞!因守卫疏忽酿成如此严重的后果,他如何不生气。
刘錡打完这一拳,挥起右臂又要动手;张诚赶忙拉住他道:“刘錡,事已至此,你打他也无用处,咱们商议商议如何应对才是正理。”
“还能如何应对!”刘錡没能挣脱,喘了口气说道:“只能冒险派人从此处渡施迦河,求告封都护!”这一段信度河狭窄,但施迦河较为宽阔,又是深夜,羊皮筏子渡河并不安全。
“不成,来不及了。”张诚立刻说道:“即使成功渡河,也未被大勃律人发觉,告知封都护,封都护再传令回来也得三五日,大勃律兵马早已将咱们围死在岸边。”
“那,那如何做?”刘錡急忙问道。他仔细琢磨自己读过的书以及旁人说起过的战事,是否有类似的情形;但他仍未想到,不由得越来越慌乱。
“为今之计,只有即刻出兵,骑兵全力奔袭菩萨劳城!”张诚语气坚定地说道:“逃走的大勃律人必定是步行,速度不快,远远慢于骑兵;只要骑兵全速奔驰,就能赶在消息传到菩萨劳城前抵达城下!”
“这,这,”听到张诚的话,刘錡吃了一惊,下意识答应两声。但他很快意识到张诚说的法子是现下唯一的方法,表情变得坚定起来,紧握张诚的双手道:“张都督说的不错,现下只能这样做了!”他随即大声吩咐护卫:“快,将所有骑军士卒都叫起来,我要带领他们连夜奔袭菩萨劳城!”
“大王!”
“大王!”在菩萨劳城的王宫内,两名正在打扫落叶的侍女见到一名身穿华服的男子走过来,赶忙行礼道。
“不必多礼。”那人笑着说道。
“是,大王。”两个侍女赶忙又行了一礼,然后退到一边;待这个被叫做大王的人走出十几步后才继续打扫院子。其中一人小声说道:“平日里大王都是天亮后才起,怎么今日起的这么早?”
“谁知道呢。不过大王的心情看起来很不错,或许是有高兴的事所以醒得早吧。”另一人小声回答。
如果大勃律国君罗多能够听到两个侍女的话,虽然一定会处罚他们,但在心里会回答道:你们说的不错,我的心情确实很好,因为昨夜临睡前知道了十分值得高兴的事情所以早早醒了。
今日已是将唐军堵在信度河对岸的第十五日了。这十五日来唐军用尽了各种法子,但一直没能成功渡河;疑兵之计也被他们大勃律的将领识破,眼看唐人已经黔驴技穷了。
不仅如此,昨夜他又得到了一个准确消息:唐军存粮已不足十日食用。近两万大军的粮食,靠打可供应不上;他们来的路上已经抢过许多村子了,返回时估计抢不到太多粮食。也就是说,除非唐军统帅想要发动不成功便成仁的决死一击,两日内必须退兵,此战大勃律就取得了胜利。
就算唐军决死一击也不怕。他早已又加派了两千人在河岸边驻守,再有水师协助,唐军仅仅凭借羊皮筏子绝无可能成功登陆,他将全歼唐军大获全胜。既然左右都是胜利,罗多自然十分高兴。
“多少年了,终于能够打败强大的唐国一次了,这是国家分裂前都没有取得过的大胜,唐军撤走后一定要立刻举行盛大的法会,感谢佛祖的保佑。”他自言自语道。
“还有,趁着大胜唐军之机,出兵向北覆灭小勃律,重新完成统一。勃律国分裂已经三十年了,我如果能完成统一,将会得到所有官员、贵族和平民的拥戴,可以将自己的功绩记载在史书上,被后世人所敬仰。”
他正十分高兴地想着,忽然听到身旁传来声音:“罗多殿下?”
第54章 突击(四千字章节)
“达扎路恭将军起的也这样早。”罗多侧头对出言之人笑道。
“心里激动,自然早起;罗多殿下恐怕是因为与我同样的缘故起得早。”被叫做达扎路恭的人笑着说了一句,忽然又低头行礼道:“下官预先恭贺罗多殿下得佛祖庇佑,大胜唐军!”
他就是此次救援大勃律的吐蕃主将。达扎路恭常年带兵驻守在吐蕃西部,防备大唐安西大都护府;大唐攻打大勃律的消息传来后,因从吐蕃至大勃律的道路难走,他一面派人火速赶往逻些城,自己带着一千将士前来支援。
“哈哈。”听到吐蕃将军这样说,罗多也忍不住笑出声,顿了顿才道:“那本王也祝贺将军立下大功,得尺带珠丹赞普看重。”
“下官借罗多殿下吉言。”达扎路恭又笑着回应。
他们正说着,忽然一名侍卫小步走过来,低头在罗多耳旁说道:“大王,城东南五里外一座营寨有烽火燃起。”
“罗多大王,发生了何事?”达扎路恭问道。
“无甚大事,只是唐军又派了些士卒偷偷渡河袭扰而已。”罗多笑道:“这回派出的人倒是机灵,潜入到了城东南,或许还有潜入城的打算;但还是被拦住了。”
“这次派出的士卒被拦住,唐军就只能撤兵了。”达扎路恭心里略微觉得不对劲:从河岸至城东南一路上守御十分严密,唐军是如何潜过来的?他有心让罗多派人询问,但见他正高兴,这话就没说出来,只是出口恭维。
他们二人又说了好一阵话,都是互相恭维之语,罗多说达扎路恭回去后必定升官发财,达扎路恭说罗多必可借此机会一统勃律,说的二人越来越高兴。
“唐军撤退时,我还要派兵追击!”罗多声音渐渐大了起来。“派出水师沿路缀着,在唐军过河时进行阻拦,就算不能真的拦住,也要让他们狼狈不堪。”
追击败军也只派出水师,你也只有这点胆子了,成不了大事。只怕唐军若是渡河而来,你会立马出城请降。达扎路恭心中鄙视,但表面上丝毫不露,只是出言恭维。
罗多更加高兴,正要再说,忽然另一名侍卫又匆匆跑来。这侍卫比适才那个惊慌得多,走到罗多身前不等行礼就匆忙说道:“大王,水寨遇袭!”
“甚!”罗多正要出言斥责,猛然听到这话,不由得叫道:“水寨怎会遇袭?”
“到底有多少唐军渡河而来?”达扎路恭也急忙问道。
“大王,天色尚黑,不知有多少唐军袭扰水寨;至于其他,还请,还请大王去城头一观。”这侍卫战战兢兢地说道。
“我亲自去城头看一看,到底是怎回事!”说完这话,罗多向城头走去;达扎路恭也赶忙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