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惜命看着雪月晴,雪月晴也在看着陈惜命。
一切如同是两千年前他们第一次见面一模一样。
“生离死别固然难过,晴儿,可是你不懂,活着比死了要难受……”陈惜命忽然颓然坐在地上,渐渐将身子蜷缩在一起。
如同是一个被私塾先生责罚的孩童一般。
身体轻轻颤抖,陈惜命道:“你等了一千年,我何尝不是等了一千年,忘川河底冰冷刺骨,南海的海水何尝不是?”
“生离死别,你痛,我何尝不痛,你以为那一次看着你粉身碎骨我不绝望吗?”
“你知道这一千年我是怎么度过的吗?”
“我苦等了两千年了……两千年啊……生离死别痛,相思之苦疼!”
雪月晴皱着眉头,她只是一缕不愿散去的神魂,哪有眼泪可流呢?
陈惜命深深喘息着,接着说:“我看着你这张脸死在我面前三次,你知道那有多痛吗?”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
相思相望不想亲,天为谁春?
雪月晴嘴角微微上扬,叹息问道:“华年哥哥,如果我们回到最初相见的那一天,你还会不会那般冲动啊?不拉起我的手,你会是个好皇帝。”
陈惜命静静不语。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若是那天华年不拉起雪月晴的手,或许一切都会不同,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陈惜命,也就不会再有穆萧萧。
鲛人族或许还生活在南海,荒人或许还享受着四季分明的荒原,扶桑林也还在。
秦耀阳或许不会遇到公羊蝶梦,也就不会有秦凰和秦弘。
陈国也许不会灭国,秦柯会成为两国共有的小王爷。
穆威或许会成为继孟长生之后秦国最伟大的将军!
孟琅或许不会死,做一辈子二世祖浪荡子。
至于竹落雨与春雪更不会相见,因为春雪会成为陈国的小公主……
世界也许相安无事,秦国也或许统一天下……
或许根本就不会有东宫国……
那世界就都会不同了……
他们两人也不会再受两千年的苦……
陈惜命缓缓抬头,与雪月晴对视了一眼,然后道:“若是回到那一天,我还会拉起你的手。”
“为什么?”雪月晴问道。
陈惜命看着雪月晴道:“相思苦,生离死别苦,错过更苦。”
“遇到值得。”
“遇到你爱上你,我从没有后悔过,若是再给我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我仍旧会选择这条路……”
雪月晴的身体轻轻颤抖,良久良久才问道:“那你爱穆萧萧?”
陈惜命沉默了一下,然后看着雪月晴道:“爱。”
雪月晴点了点头。
这一刻雪月晴的身体竟然渐渐模糊起来,那一缕支撑她神魂千年不散的怨念正在渐渐溃散。
“好舍不得啊……”雪月晴笑道。
“我也是。”陈惜命回道。
雪月晴忽然伸开了双臂,撒娇似的道:“抱抱吧,今天还没有抱抱……”
陈惜命的眼眶瞬间便红了起来,他想起来两千年前他们刚刚相恋的时候,每天都要抱抱。
缓缓起身,陈惜命也张开了双臂。
神魂是没有实体的,一人一魂就这么虚抱在一起。
“华年哥哥,忘了我吧,人不能总活在过去……”雪月晴忽然道。
陈惜命的眼泪穿过雪月晴虚幻的身体低落在地面上。
“两千年,你说忘就忘吗?”陈惜命哭着道。
雪月晴依然抱着陈惜命说:“可是我就要走了,至少我的心还在。”
陈惜命不语。
雪月晴起身,双手捧着陈惜命的脸说:“临走之前有些问题我要问你。”
“问。”
“穆萧萧到底是不是雪月晴呢?”雪月晴看着陈惜命问道。
陈惜命摇了摇头说:“不是……”
雪月晴满意地笑了笑。
她又问道:“你是谁啊?”
陈惜命看着雪月晴的眼睛,就这么深深地注视着,最后才道:“陈惜命!”
雪月晴的眼睛笑成了两个大大的月牙。
这一刻雪月晴的身体更加虚幻了,似乎随时都会散掉一般。
“华年哥哥,从今之后,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雪月晴了,也再也没有华年了……”雪月晴依然笑着。
陈惜命的嘴唇颤抖了好久好久,却始终说不出一句话。
“好吗?”雪月晴又问了一句。
陈惜命问道:“我不说,你是不是就不会走?”
“调皮!”雪月晴噗嗤一笑。
陈惜命深深吸了两口气,才终于哭着张开了嘴:“我……”
“等一下。”雪月晴忽然打断道:“要笑着说嘛!就和我们第一次见面一样。”
陈惜命点了点头,勉强挤出笑容,然后道:“好……”
雪月晴也笑了,只是却没有声音。
“华年哥哥,我想你送我离开……好不好?”雪月晴的神魂在颤抖着,已经虚幻到几乎没办法看见。
“好。”陈惜命含泪点头,嘴角却强行带着笑,然后缓缓张开了嘴,只要这口气吹出去,雪月晴留在世上的最后一丝残念便会随风而去。
“等一下。”雪月晴突然打断,然后再一次张开了双臂笑着说:“抱抱。”
“嗯。”陈惜命张开双臂虚抱住了雪月晴的神魂。
“哦对了,差点忘了最重要的一个问题……”雪月晴的声音几不可闻。
“什么?”陈惜命问道。
“你到底爱着雪月晴还是穆萧萧啊?”
陈惜命的神色变得极为平静然后道:“华年只爱着雪月晴,陈惜命只爱着穆萧萧……”
“哦……”
这是雪月晴留在世上的最后一个声音,一直飘荡在大殿之中,久久不散。
终于一切归于寂静,陈惜命还张着手臂站在原地,只是怀里空空如也。
“呵呵……你终究还是不忍让我送你最后一程吗?”陈惜命忽然呼吸急促,然后仰天大吼:“啊——”
砰——
他就那么直直地倒在了地面之上,溅起了满地的尘埃,七窍流血,状如疯魔!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
陈惜命再次睁开了双眼,眼中冷得如同亿万年不肯融化的坚冰一般!
单手拄地,陈惜命艰难地站起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