喇嘛沿着通往下街的小路闪转腾挪不多一会儿就接近了元仓码头
站在码头东边的马路牙子上往这边打量了一番喇嘛整整衣裳轻咳一声迈步往码头这边走來
码头上的汽灯灭了不少干活儿的人已经不多了三三两两的码头工人甩着褂子往外走
喇嘛拦住一个看上去有些面熟的人问看沒看见一个叫刘禄的伙计
那人盯着喇嘛瞅了一阵:“你是下街的徐汉杰吧我不认识什么刘禄只看见你兄弟徐传灯被几个鬼子押着从这边路过好象是去了宪兵队”喇嘛冷不丁出了一身冷汗抽身往宪兵队方向跑去
顺丰马车店东侧的路上鬼魂也似飘來周五常和刘禄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地上蛇一般蜿蜒靠近马车店的大门周五常示意刘禄去对面的杂货铺子看看自己闪到门垛子后面冷冷地盯着刘禄的背影刘禄贴着墙根蹭到杂货铺的门口抬手拍门门闪开了一条缝满仓睡意朦胧地嘟囔:“你怎么才來”刘禄促声问:“掌柜的在沒在里面”满仓摇头:“天一擦黑他就走了一直也沒见他回來呢”刘禄点点头伸手关门:“我就不进去了掌柜的回來你告诉他一声有件事情我误会他了请他别往心里去我不会再打扰他了我找了一个好活儿以后不在这里睡觉了”说这话的时候满仓已经把门关上了声音从门缝里挤了出來:“那简直太好了你好好生生地活着啊刘大哥”
刘禄回來刚喘了一口气就被周五常发上了墙头:“你进去看看徐传灯在不在家在的话就把他骗出來”
刘禄伏在墙头上声音显得十分委屈:“你咋不进去得我就是你的一条狗”摇着头出溜下去
周五常冲墙面啐了一口两只绿豆大的眼睛在夜色里冒着阴冷的光
周五常刚刚蹲回去就看见喇嘛急匆匆地从街西口撞了过來周五常一惊闪身贴到了门垛子后面
喇嘛在门口站了片刻往手心里吐一口唾沫一蹲身子弹簧似的跃上墙头悠忽不见
周五常从门垛子后面转出來望望两人多高的墙头重新蔽回了门垛一只野猫嗖的从墙头跳下拉出一道黑色的线
四周死了一般寂静温热的风一缕一缕扫过街道带起一阵潮湿的泥土味道随即天上淅淅沥沥落下了小雨
大门轻轻打开了刘禄侧着身子挤出來到处找寻周五常周五常伸出一只手一把将他拉到了门垛后面:“看沒看见喇嘛”刘禄怔了一下茫然地回了回头:“喇嘛他也來了”周五常将一根指头横在嘴上:“嘘……”拉刘禄蹲下抬头往墙上看去东边墙头有人影一闪喇嘛蝙蝠似的飘到地上左右看了看风一般往东边跑去周五常猛地一拽刘禄撒腿往前冲去刘禄被拽得一溜鼻涕也似粘在周五常的身后喇嘛觉察到后面有异顿一顿蜻蜓点水一般跳跃几下身子已经到了街东头的那片瓦房上面瞬间被夜色吞沒
周五常站定从腰里摸出枪呆望着喇嘛消失的地方怅然若失
刘禄狗一样耷拉着舌头呼哧呼哧地喘气:“大大哥……你也不酌量酌量自己的本事你跟得上人家喇嘛”
周五常盯着刘禄的脸看了半晌突然暴怒抬手冲黑影里开了一枪扯着嗓子大喊:“游击队來啦”
刘禄一怔慌忙伸手去捂周五常的嘴冷不防被周五常咬了一口猴子一样蹦起來疼得直甩手:“咱俩到底谁是狗”
周五常冷笑一声举起枪冲街西口又是一个点射:“小日本儿快给老子出來老子是崂山游击队关大炮”
刘禄眼见得拦不住周五常索性也跟着嚷了一嗓子:“杀鬼子呀老子是抗战分子徐传灯”
街西口突然响起一阵凄厉的警笛声接着枪声大作一道闪电当空掠过枪声与雷鸣声混合在一起就像炸了锅
已经窜上通往板桥坊那条土路的周五常蓦地定住身子一把揪住刘禄的胸口:“你听不对不对……真的有游击队你听枪声不是从一个方向來的”刘禄被他揪得双脚离地痛苦不堪:“大哥你先把兄弟放下好不好”周五常一把将刘禄惯到地上跳到沟边的一棵树下狼狗似的竖起耳朵枪声渐渐稀少锣声接着响了起來有人在喊:“各家各户把门关好抓游击队啦”
周五常冷笑一声跳回來用脚一勾刘禄的屁股:“你小子还真说对了这个地方太危险再不想办法就是一个死走好好睡一觉明天上擂台看耍猴儿的”刘禄似乎被刚才的这一跤跌得不轻猴子爬树一般顺着周五常的腿爬了上來:“其实我很有头脑的”
藏身在一个草垛后面的喇嘛静静地听着下街那边的枪声
枪声渐渐稀落喇嘛长舒一口气仰面躺倒
雨下大了雨点噼里啪啦地往喇嘛的脸上砸娘的周五常这个笨蛋不自量力就凭他那点儿本事也想追上老子喇嘛不屑地哼了一声脑子又开始糊涂起來传灯到底去了哪里刚才喇嘛潜入进宪兵队查看过一番里面静悄悄的根本就沒有抓到什么人的迹象难道码头上的那个伙计是在骗我不会的他撒这样的谎有什么意思想起传灯那双精明的眼睛喇嘛静了一下但是传灯不见了却是实实在在的事情
远处有手电的光束晃动一群鬼子狼狗似的往这边搜索喇嘛跳起來扑向火车站的方向
远处一列火车喷着白雾咣当咣当地驶了过來老子还是先回崂山吧喇嘛定定神猛一甩头迎着火车冲了过去
就在喇嘛刚刚跳进铁轨下面的壕沟正要跃上铁轨时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喇嘛往这边看”
传灯喇嘛的鼻子一酸眼泪霎时流了出來:“七弟……”
浑身泥水的传灯笑嘻嘻地从壕沟的那一端走了过來:“六哥我在这儿……操又哭了”
喇嘛跳过來刚想给传灯一脚眼睛一下子直了壕沟里接二连三地冒出了几条黑影定睛一看打头的竟然是关成羽喇嘛的两条腿过电似的软了呼哧一声跪倒在脚下的泥浆里:“大哥……”后面的话生生被流到嗓子眼里的一口泪水憋了回去
穿一身鬼子军曹衣服的关成羽揪下帽子在手上轻摔两下翁声道:“你小子够自由啊谁让你自己回來的”
喇嘛泣不成声:“大哥本來我想回來打擂台沒曾想遇见了仇人周五常我就想替你杀了他可是这小子太狡猾我根本靠不了他的身……”“这些我都知道了”关成羽回头望了望已经平静下來的下街方向伸手摸了一下喇嘛的肩膀“这件事情不需要你们帮我这次回來我就是想要亲手处置他”喇嘛的肩膀已经闪开了关成羽看着他跟传灯搂在一起摇了摇头:“呵这哥儿俩有意思去了一趟东北真的成了生死兄弟”扳过喇嘛的肩膀笑道“不用担心传灯是我们‘绑架’了传灯我们化装成鬼子兵刚來下街就碰上了鬼鬼祟祟往板桥坊走的他直接‘押’他回了下街刚才我们正想‘摸’了宪兵队的那帮畜生街东头就有人放枪沒办法我们就提前跟小鬼子交火了……”“那是周五常干的”喇嘛咬牙切齿地说“他还想跟踪我呢被我给甩了……七弟你也参与了”
传灯瞥了关成羽一眼:“关大哥沒让我上让这几个兄弟带我跑到这边藏起來了”
关成羽笑道:“我不能大材小用你绝对不可以暴露身份我把你‘抓’过來就是怕你在板桥坊被周五常抓住送去鬼子那边呢”
传灯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喇嘛瞪着关成羽的眼睛满腹狐疑:“既然你发现了周五常怎么不直接‘插’了他”
关成羽微微一笑:“不到时候我还想利用他帮我办点事儿呢”
喇嘛一本正经地说:“对现在他就像猫爪子下的一只老鼠咱爷们儿想什么时候吃他就什么时候吃他”
“先让他蹦达几天早晚吃他”传灯跟了一句
“明天他要去大庙场打擂……”喇嘛的话音未落传灯就接上了:“大哥早就料到他会在大庙场擂台上出现早配好药等着他呢”
“听说魏震源回來了”关成羽边往翁村方向走边问传灯
“应该是回來了可是我沒有见过他”
“我很佩服这个人的风骨有机会我一定跟他接触一下”
“我也跟着你们去翁村”传灯止住了脚步
“你先跟我们一起过去我有事情吩咐你完事儿你就回家我们也不能在这边呆了鬼子已经警惕起來了这边很危险”
“我想跟着你们回崂山”传灯紧紧地攥着关成羽的手生怕他冷不丁消失了
“不行”关成羽跨过铁轨直接迈上了通往翁村方向的小路
在翁村的一个兄弟家关成羽吩咐大家换下鬼子服装拉传灯坐到炕上轻声说:“我得到一个确切消息鬼子通过韩仲春弄到了一批国宝里面有一个唐朝的舍利铁函非常金贵我们不能让他们运去日本据说吉永太郎亲自负责押运这批国宝有可能从海上先运到奉天也有可能从这边运到流亭机场直接空运到日本如果是从海上走就沒你什么事情了我担心他们将从下街这边直接去机场万一这样你必须想尽一切办法打听到他们什么时候走到时候我会派人來接送情报的”
传灯搓着头皮想了想开口道:“我能有什么办法打听难道你让我去接触吉永次郎”
关成羽点了点头:“就是这意思不过要谨慎不能被他发现你的意图……我听说吉永太郎对古董很有研究次郎也受了他的感染在这方面是很谨慎的次郎知道你回來了吗”传灯摇了摇头:“应该是不知道如果知道的话他应该过來见我他家欠了我家的血债依照次郎的脾气他一定会來见我”
关成羽用力捏一把传灯的胳膊:“有了这样这几天你多在街上出现争取让次郎知道你回來了他一定会來找你然后……你千万不要主动去找他他了解你的脾气你一去找他他就谨慎起來了万一他不來找你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你再去找他不迟”
“还有”关成羽顿了顿“明天你去明贞观擂台看看无论结局是什么你都不要出面把消息告诉喇嘛让他回山报告”
“喇嘛不跟着你们一起走”传灯瞥了一眼正跟几个兄弟嬉闹的喇嘛“鬼子也在通缉他呢”
“放心鬼子是抓不住他的”关成羽笑了笑
“他住在哪里”
“别问了”关成羽正色道“下街这边还有咱们沒有暴露的兄弟你暂时不需要知道”
“明白了……”传灯眨巴着眼睛笑“你刚來下街的时候也住他那里是吧呵呵小炉匠”
“好了你回吧”关成羽沒有接这个话茬儿按一把传灯的肩膀冲喇嘛摆摆头“你也可以走了”
喇嘛坐着不动:“我不想回去了我要跟你们一起回崂山”关成羽哼了一声:“你在山上呆得住吗”喇嘛的眼睛瞪得像灯泡:“大哥怎么说话这是我就那么沒有组织纪律性吗这次回來我是带着任务回來的我要是不回來这一趟谁能发现周五常的踪迹”关成羽笑着推了他的脑袋一把:“你是一肚子清理啊……得你先跟传灯一起回下街吧我交代他的任务里面有你的一份”
喇嘛好像有什么心事眼神躲闪地瞅了瞅传灯跳下炕别一把裤腰:“传灯万一咱俩再拌嘴什么的你可不许动手啊”
传灯搂过他的脖子用力一甩:“那得看你办什么事儿了办了操蛋的事情老子照样揍你”
喇嘛边往外走边嘟囔:“打不过我跑还不成么……”
外面的雨停了月光忽悠忽悠地冒了出來天空水洗过似的泛着一股清新的幽蓝
沿着泥泞的土路走了一阵喇嘛拽一把传灯的袖口冲左边的树林努了努嘴:“我从那边走你先回家吧”
传灯站住了:“告诉我你是不是住在小炉匠家”
喇嘛矜持地偏了一下脑袋:“游侠豪杰來无踪去无影四海为家”
传灯不问了沒來由地怀疑是小炉匠告诉刘禄他跟刘全那件事情的心里不由得一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