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艳生动了会有人说浮夸,保守一点会有人觉得她的肢体动作表演不出那种哀伤的情绪,她只能每天泡在练功房和“家”之间。
而她现在每天回的“家”,不是出租屋,也不是钟家,而是傅公馆。
一连两天晚上,傅泊焉都亲自开车接送她,甚至还提了几嘴要给她买辆新车当代步的话。
她没有接茬,因为她知道,想要男人保持新鲜感,最好的办法就是看破不说破,因为没有什么底气,所以她总觉得这个男人说得每一句话都像是在跟她开玩笑,没有一句能当真。
五点十分,黑色世爵车子稳稳的停在了绯城歌舞剧团的门口,钟意刚刚结束一场带妆彩排,还没来得及卸妆换衣服,就走了出来。
大概十几秒钟以后,走到了车子跟前,她正要伸手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就见男人越过中间的扶手倾身过来,先一步给她打开了车门。
钟意冲他嫣然一笑道了声谢,就矮身坐了进来。
下午刚刚下了一场雪,整个绯城又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路上满是融化的积水,快速转动的轮胎与路面发出摩擦声音,充斥着整个车里。
车子开出几百米后,还是傅泊焉先打破了车子里的沉默:“吃什么?”
“巡演的话,对女舞者的体重要求极为严格,秦羽说我从今天开始不能吃晚饭了,不然到时我的舞者搭档举不动我。”
傅泊焉听到她的话,皱了皱眉:“还有很多危险动作?”
对于她这种资深恐高症患者来说,离地面几十米吊威亚的这种事情算是危险动作吗?
她皱眉想了一下,应该算的,
因为她要克服的不只是恐惧,还要在空中做很多高难度的舞蹈动作,虽然剧院会给他们这些舞者买份巨额保险,也会在正式巡演之前检查道具的安全性,但总有意外。
听秦羽说,去年有个舞者吊威亚的时候不小心摔下来,直接半身瘫痪……
“怎么不说话?”
以他大老板的思想和行事方式,如果跟他说吊威亚这种事情其实很危险,难保他不会说出让她在家呆着,他来养她的话。
路面湿滑,又遇上晚高峰,傅泊焉却开得很稳,钟意没有感到一丝颠簸,
她望着前面的风挡玻璃,思来想去,给出了一个比较保守的回答:“也不能说有多危险,但绝对不会有脚踏实地那么舒服就是了。”
片刻静默后,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在车内响起:“需要吊威亚?”
成熟男人的优点,就是能够轻而易举地接收别人话里所表达的重点,这一秒钟,她甚至已经预见了婚后在他面前毫无隐私可言的狼狈样子。
钟意微微低下头,双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身前的安全带:“嗯,我的那部分,大概三分之一的舞蹈动作都需要吊威亚。”
他抽空瞥过去一眼,急速后退的路灯光影,将她的侧颜轮廓映衬得愈发明艳动人,此刻,似乎还染上了丝丝缕缕的委屈,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人很想把她拥进怀里一番蹂躏,直到像在床上那样哭着求饶……
傅泊焉见她缩着肩膀,冷得有些哆嗦,便将暖风调到了最大,声音循循善诱:“不喜欢吊威亚?”
钟意的声音更低了,她都不知道自己突然委屈什么:“我小的时候从很高的地方摔下来过,从那以后就不怎么喜欢高处。”
红绿灯的路口,傅泊焉利落地踩下刹车,随后转头看向她:“那么恐高怎么吊威亚?能克服么?”
他依然很有耐心,远处的天际,正在做白昼与黑夜最后的交替,那么绚烂美妙的瞬间,却比不过他眉眼间的半分风华,俨然成了他的背景:“不能克服也要克服啊!”
他挑了挑眉,眸光流转间,散发着让人心安的魔力:“恐高这种事情很少有人能够克服,尤其还是在万众瞩目的舞台上,不如我去跟导演商量一下……”
“不用了……”
她否决的太快,有拂他的面子的嫌疑,赶紧改口说道:“古典舞剧里的很多戏剧张力,都要靠舞者在天上飞来飞去实现,这是舞者最基本的素养,不可能因为我个人的喜好就改变整台舞剧的风格和表现手法,那样……不太现实。”
傅泊焉怎么可能被她的三言两语蒙骗过去,直接戳破了她的心思:“不想我插手你的事情?”
钟意不是什么八面玲珑的性子,做不到他那样的镇定自若,在他的注视下,眼神开始乱瞟:“……没有,只是不想搞特殊。”
这两句否认显得过于苍白,根本就没有什么说服力,显然不能够让男人满意:“那为什么不让我帮你?”
钟意想不到太好的回答,只能实话实说:“我不能靠你一辈子啊,而且……有的事情就得我自己去经历去抗。”
八十秒的红灯变成绿灯,傅泊焉重新启动车子:“你可以试着依靠我。”
他没说什么海誓山盟,也没说什么甜言蜜语,只说了一句你可以试着依靠我,却比那样花里胡哨的言语更为真实,也更为震撼人心。
钟意转头看向窗外,对于他的提议,说不感动那是骗人的,但她还没有脑子不清楚到一头栽进他温柔体贴的陷阱里。
人生那么长,他可以上一秒说娶她,下一秒就翻脸无情,喜怒无常得像是一本晦涩难懂的古文书。
而且,谁又敢保证结婚了就一直不离婚?
他现在对她好,也许只是一时兴起,结婚以后,这种兴趣可能随时消失殆尽,她唯一能紧紧抓住的就只有她自己的心而已。
过了十几秒钟,钟意才开了口,干净清澈的声音在过于安静的车内,显得虚无缥缈起来:“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
提到她热爱的东西,眼睛里好像闪着星星那般耀眼:“我一直都希望每一个看到我在舞台上跳舞的人,都能看到一个最坚强的我,因为我天生不是什么弱者。”
男人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臂搭在车窗上,闻言轻笑着给了一句评价:“这么有野心?”
“没有野心的话怎么敢睡绯城最尊贵的男人?”
这话听着是在回答,实际上却是在故意讨好他。
跟他这种已经成了人精的男人相处,根本不知道哪句话哪个动作哪个细节就会得罪他,惹他不开心,她时时刻刻都得小心翼翼的提防着,看起来难免有些拘谨不安。
而有些事情是会恶性循环的——
时间久了,这种小奉承的把戏似乎已经入不了男人的眼:“有野心是件好事,我也喜欢有野心的女人。”
说着,他停顿了几秒钟:“不过……你有没有想过一种捷径?”
钟意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下意识的问道:“什么捷径?”
“也许你睡服了我,我就什么都可以给你。”
到了傅泊焉这个年纪,已经不会像二十几岁的小伙子毛手毛脚,他们做事沉稳有脑子,说出口的话更不会只是说说而已。
所以他这么说,一定程度上是在暗示她,暗示她图钱永远没有图感情来得让他死心塌地。
钟意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已经是满脸通红,那句睡服他的话,从一身清冷禁欲的傅泊焉嘴里说出来,不知道怎么就那么有男人味道。
她很庆幸现在入了夜,黑暗的环境很好的掩饰了她脸上的情绪和表情:“那如果我要天上的星星呢?你也能摘下来吗?”
这本来是一句缓解尴尬的话,却被他轻松地接了过去:“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都叫肖想,而我……不叫肖想。”
他明明是一本正经的表情,可为什么说出口的话却这么的不正经,甚至让她蒙了一瞬:“对于我来说,傅总和天上的星星没有区别,都是那么的可望而不可及。”
恭维的话说得多了,就变得信手拈来,不再像最开始那样,连基本的应付话语都显得那么吃力费劲。
到了南湖路路口,男人打了左转向,并利落的转动方向盘,几秒后,传来一句轻描淡写的话:“没关系,我可以为了你下凡。”
钟意愣了两秒钟,辨不清他话里的虚实真假,就用惯用的玩笑语气回答:“傅总做惯了高高在上的神仙,恐怕适应不了凡间的烟火,还有就是……凡间有什么好的?值得傅总纡尊降贵的下凡?”
傅泊焉转头看了她一眼:“因为凡间有你。”
他总是能在不经意间就说出一句特别撩人心扉的话,而她又总是后知后觉,这样下去,难保不会发生什么擦枪走火的事情。
她及时的止了话,没有回应。
而男人也没再说话,专心的开着车。
大概二十分钟后,黑色世爵车子就稳稳的停在了傅公馆前的露天停车坪上。
钟意听着窗外不时传来的海浪声,被他的话语搅乱到半空中的心又落了回去。
回想之前的种种,包括他刚刚说得那些正经和不正经的话,似乎都在教她一件事情,就是尝试感情。
不管是喜欢他的钱还是喜欢他的权,都不如一场真正的感情让他沉迷其中。
而她却仿佛已经失去了再爱的能力,不管面前摆着什么样的天大诱惑,她都只是想看一看,没有一丁点想要去尝试的想法。
或许,这就是初老的症状。
……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出居住区的电梯,刚刚拐过弯,就见李妈从另一侧的走廊走了过来,手里还端着刚做好的清粥小菜,在橘色的灯光下,徐徐的冒着白色热气。
看见傅泊焉和钟意的那瞬间,脸色变得极其的不自然,就连端着清粥小菜的双手似乎都抖了一下,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被发现了一样:“傅先生,钟小姐……”
钟意把这一切完美捕捉,却不露痕迹地打着招呼:“李妈,这是待会要上桌的晚餐么?”
李妈明显的尴尬了两秒钟,随后回答:“不是的,钟小姐,你和先生的晚餐我会再另起炉灶做的。”
钟意点头,随后伸手很自然的挽住了傅泊焉的臂弯,状似不经意那般问道:“你家里有客人?”
傅泊焉挥了挥手,示意李妈先走。
李妈看到他的摆手动作,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傅泊焉和钟意在原地面面相觑。
傅泊焉一只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另一只手垂在身侧,听到她的话,双手同时抬起捧住了她光滑细腻的小脸。
年轻女孩的肌肤白皙柔软,吹弹可破,让人爱不释手:“我怎么好像闻到了一股子醋味?”
钟意与他四目相对,没有任何的躲闪和逃避:“苏小姐……是苏颜么?”
傅泊焉没有否认:“是她。”
钟意想,就算在男女关系这方面看得很开的女人,应该也接受不了跟别人同时共享一个男人,更何况她并不是一个能将男女关系看得特别开的人:“傅总这是什么意思?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是吗?”
傅泊焉被她气鼓鼓的样子逗笑:“你看起来不像是个会在这方面斤斤计较的人。”
钟意挣脱他双手带来的束缚,声音平静,人也很平静:“傅总要拿一向看人很准这套来搪塞我吗?”
傅泊焉挑了挑剑眉,声音依然含笑:“我这个人从来不屑搪塞女人。”
钟意看不懂他,又猜不透他,多少有些难受:“我还以为金屋藏娇的这种事情傅总也不屑做,但很显然有些事情不能只看表面。”
他经常对她说有些事情不能只看表面,她却活学活用的用在了此处,这让男人觉得更加有趣,就连心都痒了起来:“为什么是金屋藏骄?”
“傅总,你把一个未成年女孩养在家里,这难道不是金屋藏娇?”
想起之前在戏剧学院,那些记者对两人围追堵截,甚至有的记者直接问出他是否恋童癖的事情……
有钱人都会有这样或者那样的癖好,她的心里不由得开始犯嘀咕,他不会真的有什么恋童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