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春直勾勾瞪着他。
“那天我到冀北已经很晚了。然后,再下一次我来的时候,你已经跟我提出分手。我当时脑袋里很混乱,丧家之犬那样逃到了A国。”陈景明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道:“到了A国后我去质问过,我爸那头,后来也承认了。我在极度愤怒中,掌管了陈家。”
这些对于陈景明人生转折最重要的事,他都一概含糊带过,用词简略到模糊不清。那十年的黑暗与不择手段,私心里,他从不希望郝春知道。
“然后,大概是在你我分手五年后吧,我让人把郝周弟弄进了监狱。再然后……”陈景明顿了顿,撩起眼皮回望郝春。“我突然想起,那份鉴定报告也不一定是真的,毕竟郝周弟是那样的人。于是我又拿了你的……去鉴定。”
“你拿了老子的什么东西去鉴定?”郝春觉得匪夷所思。“陈景明,那时候咱俩早就老死不相往来了。”
陈景明脸色突然微红,附耳,无声地对郝春低语了句什么。
蹭,郝春脸也滚烫。“你、你怎么还存着那玩意儿?”
陈景明答的理所当然。“你的东西,我当然得保存好,还是特地放在基因冷冻库里存着的。”
“……嘶!”郝春简直被这家伙的无耻程度给震惊了。“你存那玩意儿干啥?”
陈景明抿了抿唇,有点委屈。“要不是我特地存了你的那些小子孙,也没那么容易弄到真正的鉴定报告。”
他用了“真正的”,就说明当年郝周弟确实撒了谎。
但当时当地,山崖边年仅二十五岁的陈景明究竟是怎么想的?尤其在独自瞒着这个惊人秘密的时候,在咖啡馆又被他意外分手,那时候,陈景明又是怎么看他郝春的?
郝春心里头说不出什么滋味。“陈景明?”
“嗯。”
“你丫知不知道……”
“嗯?”
“你有时候,”郝春想了半天,没能想出怎样形容这个人,只能被迫说了句真心话。“你有时候吧,挺倔,也挺可怕的。”
陈景明不但不恼,反倒像松了口气。“我知道,”他缓缓地松开拳,修长手指沿着郝春的手贴入,十指交握。“我也知道世人如何看我。阿春,只要你不离开我就行。其余的,我都不在乎。”
三十六岁的陈景明没再提要郝春爱他,只提了让郝春不要离开。
郝春莫名不是滋味。“陈景明!”
“嗯。”
“你犯不着这样卑微,真的。”郝春拙劣地试图搜集一切词汇,但他实在没念几年书,苦于词穷。“那些事都过去了。再说,我爸那人……嗐他纵然有千万条不好,但他确实是我爸,这点吧,就挺好。”
“……嗯。”陈景明扣紧他手指,沉默了片刻才道:“我爸当年,大概也是弄错了。”
“不怪他们。”郝春恢复了嬉皮笑脸。“毕竟我妈当年是个大美人。也许我爸也不是真的想讹你,他就是一直疑心,疑心了很多年。”
郝周弟与窦静确实不像一对夫妻。当年冀北城红岭汽车厂大院的人都骂郝春是私生子,所以郝春打小心里就疑心。——连他自个儿都疑心,更别提他爸了。
郝春咂摸着嘴,笑了一声。“陈景明你丫可以啊!竟然瞒了我这么多年。就连咱俩结婚了,你也没提。”
“没必要提。”陈景明抿唇。“而且已经查明是假的了,就更不想提。”
“那为啥今天这路上一定要提?”郝春赫赫了两声,这次丹凤眼挺活泛,明显是调侃。
陈景明松了口气,扣着他的手指反复摩挲,轻声道:“一会儿你就要见着人,我想了想,觉得这件事还是告诉你比较好。”
郝春抬眼瞄了下前排正襟危坐老老实实开车的保镖阿斌。陈景明并不避讳这些人,可见陈景明确有大量私隐,能见得光的,大概不多。
这倒是有点颠覆他对陈景明的认知。
“你丫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郝春嘶了一声,嗤笑道:“可别有天你突然就被人铐走了,害的老子给你送牢饭。”
陈景明脸色有点难看。“不会有那天的。就算真有,我也不会连累你。在我们结婚前,我已经委托律所帮你留了协议。”
郝春凑近,逼近他眼皮子底下。“什么协议?”
“财产分割协议。”陈景明又沉默,脸色越发不好看,似乎就连接下来的某个词都不愿提及。“如果你要的话,我也留了份离婚协议放在保险箱里,你随时都可以签字。”
“保险箱放哪了?”
陈景明不可置信地撩起眼皮。
郝春嬉皮笑脸,满是无赖。“问你呢!”
陈景明薄唇抖了抖,脸色惨白,但他到底还是答了郝春。“就放在家里。你问Lisa,她知道。”
“行吧,老子就晓得你是个狠人。”郝春无所谓地龇牙笑了声。他如今多年沉疴渐愈,人有了些精神,再加上被陈景明养着,脸上倒是多了点肉,至少颧骨不再突出。他这一笑,两片饱满的花瓣唇就越发诱人。
陈景明怔怔地盯着这两片花瓣唇,手指下意识收紧,恨不能把郝春的骨骼皮肉都一道勒入体内。
郝春啧了声,嫌疼般,抽出手低头看了眼。
陈景明越发心凉。
冷不丁两条胳膊如蛇般搂住他脑袋,郝春那张他看了三十多年也没能看厌的脸凑到近前。
—“喂我说,陈景明你是不是一直都怕我跑了?”
陈景明呼吸声促急,半晌,才闷闷地应了声。“嗯。”
“你傻啊!”郝春笑他。“都说好了同死同归,你丫要是去坐了牢,老子肯定颠颠儿地去看你啊!大不了,就和九中那会儿那样,一到点儿老子就去爬床。”
陈景明苍白面皮泛起不正常的红,抿着唇,轻声笑了笑。“也未必会有那一天。”
笑起来的陈景明,总是格外好看。
郝春看的目不转睛,最后在这人脑袋上啪叽了一口,顺便撩开碍事的黑色碎发,嘟囔道:“你干嘛又留刘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