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想起来冀北城找人?”私家侦探开始没话找话,试图借起身的空挡,凑到他身边坐下。
郝春略皱眉,挑动两条浓眉看定了他。“你知道冀北城哪家酒吧里歌手唱歌最好听?”
“就是我带你来的这家啊!”私家侦探笑着说道。
郝春转头看舞台上那个穿着人字拖的歌手,听一首首款款深情的民谣从他嘴巴里吐出来。歌手很年轻,声音算不得沧桑,远没有陈景明动听。却在发出类似于“皮”这样的爆破音时,双唇薄凉,发音颇显得有些流氓。
带点一本正经的禁欲气息。
这点很像陈景明。
郝春意兴阑珊地逗留了一个多小时,手指拨动键盘,划给私家侦探一笔费用,然后离开酒吧。在夜色深沉处,郝春拒绝了私家侦探的提议,独自上了计程车。
车行五分钟,郝春下了车,回头看看,那个私家侦探早已淹没在三三两两的夜归人中。兴许他压根没回头看过他的背影。这点不像陈景明。
陈景明。噩梦一般的陈景明。
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男人待他如同陈景明。
郝春叹了口气,沿着古城孤独的石子路独自走回酒吧街。这两年来,他几乎重新走遍了当年与陈景明一同走过的所有路。直到他再不奢望爱情。
耳边传来一阵阵酒酣耳热的搭讪声,皮肤在酒精刺激下早已微微泛红,又被夜风吹凉。他不知道来回走到第几遍,终于听见了一个很沙哑的声音,低沉而缠绵地反复歌唱“长长的街道,被狗吃掉的青春”。
郝春一个激灵,迅速推开面前那扇刷了朱红色漆的门。
吱呀一声。
宛若推开了一道早已被时光封存的世界之光。
一束莹莹的光照在那个歌手所在的位置。歌手侧面对着他,低着头,只见到漆黑如水草的发,笨拙粗短的五指按在吉他弦上,影子落在舞台,格外凄清。
郝春像是被蛊惑了一般,抬手看了下左腕,凌晨两点半。
他静静靠在门边最昏暗的角落,痴痴地听完整首歌,有泪滑落。光.裸的手臂抬起,又放下,背后一只怒放的蝴蝶攀升上后颈。是年少时他与陈景明爱的见证。一只永不消磨的蝴蝶,以刺青的形式纪念。
02
“来杯水吧,你今晚喝的太多了。”歌手走下台以后,脸庞晶莹而俊秀,常年浸泡于各色小0之间的老辣扑鼻而来。
一件外套披在他身上,掩盖了裸背上巨大张扬的刺青。
郝春抬头,瞥了他一眼,又一眼,最后眼底含着水光笑了笑。“你唱的很好听。”
他不想哭。
过了今夜,他连被龙舌兰辣出的生理性眼泪也不会再有。
因为,他再不会喝龙舌兰。
*
歌手笑笑,弹落指尖的烟灰。“这家酒吧我待了三年了,你是第一次来?以前没怎么见过。”
话题平淡而细碎,乏味的就像缺了陈景明后的杯中酒。郝春却舍不得就此告别。他尽量用言词挽留面前这个人,说了大把不着边际的话。话语漂成了河流,淹没那颗曾经爱过陈景明的心。
陈景明没什么好。
可是没了陈景明的日子,天空所有的颜色都黯淡下去。就连酒,也淡出了鸟味。
“……这歌词不错,你自己写的吗?”郝春试探着问,唇瓣不经意抖动,各种试探和小心都在等他回答的空隙里缤纷碎裂。
“不是。”歌手答的坦荡荡。“两年前有个朋友也喜欢一起玩吉他,这首歌是他教我的。他写了很多歌,都不火。但他不肯唱别人写的歌。”
“后来呢,他去了哪里?”郝春声音变得尖锐,手指缩在身侧,控制不了的痉挛。
歌手顿了一下,诧异道:“你认识他?”
郝春看着他明亮闪烁的眼睛,说不出话来。“不,不算认识。”他很努力,没让自己再次在这间酒吧里失控。“只是很好奇。”
歌手不说话。
“我很喜欢这首歌啊,所以,有点好奇。”郝春开始笑的神经质,手指一根根痉挛,蜷缩,再绷直。
“你喜欢,不如我们一起唱一首。”歌手热情邀约,拉他上台。两人并排坐在小小的舞台上,灯光射在头顶,晕黄色,像极了那年那月陈景明与他挤在一处。
郝春不知道最后他说了什么,他又说了什么,最后两人都笑了。笑语欢歌,衬托酒吧里的夜阑人散。
发了疯的笑声传出门外。
突然一只手拉起郝春,力道强悍,不容许拒绝。
“郝春!你这个疯子!我终于找到你了!”声音里含着浓浓的郁怒。来人瞪着歌手,充满防备。那件披在郝春身上的外套被扔在地上,踩了几脚,又打着卷儿落到台下。
歌手蹭地站起身,与来人揪打作一团。
郝春面无表情地坐在一旁,慢慢地,从地上捡起吉他,静静地一个人唱着歌。唱着月色嘹亮的夜晚,有个心爱的少年遗失在了远方。那是陈景明写给他的歌,从前的陈景明只为了他一个人唱歌。再后来,他转手把这首歌卖给了别人。
再后来,他失踪了。
郝春再没见过他。
遥远的太平洋对岸,那人是否还活着,他都不知道。也不关心。
只要过了今夜,一切便都结束了。
“你有没有见过一个人,一米八五,短头发,爱穿白衬衫和大号的T恤,唱的都是他写给我的歌。他叫陈景明。你见过他没?”郝春突然放下吉他,转头殷切地问起酒吧老板。
酒吧老板目露恐惧。下一刻,一只染血的拳头挥舞在郝春耳后,砸的他整个人踉跄了一下,身体往前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