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办在胡同的院子里,应许一手操持,简单却不显得潦草。
应家人丁单薄,爷的亲人就只有应许和应英姿兄妹俩,本以为会很冷清,不料想胡同巷里巷外的老街坊们也都来了。
大明和三毛两个小孩儿手臂上帮着白色毛巾,跟着大人进了院门,经过应许和应英姿身前,像模像样地说:“应许哥,英姿姐,节哀顺变。”
应许弯腰朝两个孩子笑笑,摸摸他们的脑袋,轻声说:“好,谢谢大明,谢谢三毛。”
白知景也不知道能帮上什么忙,去快餐店买回来中午饭,搬了张小板凳,乖乖坐在旁边等着。
大明三毛看见白知景,下意识想振臂高呼,又记起家里大人叮嘱的“等会儿到了应许哥家,不许大声说话,不许跑,不许笑,不然回来打断你们的腿”,于是硬生生把“知景哥偷懒”几个字咽回了肚子里。
俩小孩儿做贼似的,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踮着脚摸到白知景身边。
“知景哥,”大明见白知景眼圈红红的,“你哭了呀?”
白知景吸吸鼻子没回话,一半是伤心哭的,一半是陪应许守灵熬的。
“知景哥,”三毛看了眼儿院子里,大人们表请沉痛,就没个笑模样,有些害怕地问,“什么是节哀顺变?我爷教我和应许哥这么说的,这是什么意思啊?”
“傻冒儿,”白知景一手揽过一个小朋友,让俩小孩分别坐在自己左右腿上,“意思就是让你应许哥别伤心,懂了没?”
大明轻轻“咦”了一声,有些疑惑地问:“应许哥伤心了吗?我咋没能看出来呢?”
白知景闻言往应许那边看过去,应许站在门边,一身萧瑟的黑衣黑裤,一只手搂着啜泣的妹妹,另一只手抱着爷的黑白照,和前来哀悼爷的街坊们致谢。
白知景看的心头一阵刺痛,抿了抿嘴唇说:“你们应许哥啊,真正伤心的时候是看不出来的。”
“没看出来,应许哥刚才还冲我笑呢,还摸我脑袋。”
大明摇摇头。
“知景哥,我爷说应爷爷没了,什么是没了?”三毛的问题一个接一个。
要是从前,白知景面对十万个为什么,早就把这俩孩子踹走了,但今天他难得的有耐心:“没了就是离开啦。”
“去哪儿啦?”大明问,“应爷爷搬家了?不住胡同了?是不是去市区住大房子了,我爷说你家就在市里住大房子,特气派。
知景哥,你是把应爷爷接走了吗?那你把我也接走呗,我也想住大房子。”
“搬走了,不过不是搬到我家里,是搬到――”白知景顿了顿,看着应许挺拔的身影,轻声说,“其实也没有,爷没有搬走,他以后也会陪着应许和英姿的,爷会保佑胡同里的人平平安安,保佑你们两个快高长大。
只是以后我们都看不见爷了。”
“啊......”
大明和三毛其实没听懂白知景这番话,什么叫“搬走了,其实也没有搬走”,那应爷爷到底是搬走了还是没搬走呢?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两个小朋友心里突然升起了几分难过,揉揉眼睛,抱紧了白知景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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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应许把最后一拨来悼念的邻居送走,在门边重重抹了一把脸,长舒了一口气。
应英姿刚才突然吐了,她这几天吃不下睡不着,呕出来的都是酸水,白知景开着电动车送她去社区医院看病,医生说她这是伤心过度,不吃不喝的伤了身体,要留下来吊营养液。
白知景惦记着应许没吃晚饭,坐着陪了应英姿一会儿,又急匆匆地往回赶。
冬天黑的早,今晚没有月亮,天空是沉郁的蓝黑色,沉甸甸的,压得人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白知景在等红灯的时候抬头看了看天,没由来的就觉得难受,他好像天生就喜欢明亮的东西,比如月光。
“3――2――1――”
红灯转绿,白知景甩了甩脑袋,右手一拧车把手,加快速度往胡同里开。
偏偏这个点儿路灯还没亮,进了巷口天光就更微弱了,巷子里路窄,加上白知景这小半年学习挺上心,还有点儿小近视,就更看不清路了。
恰好前边有个砖块,等白知景看见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小电动车前轮“倏”地撞了上去,车身重重一颠,白知景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一条腿撑住地面,想要稳住自己和电瓶车。
其实他本来是可以不用摔倒的,然而车头上挂着他买给应许的海鲜粥,他生怕粥洒了,想也不想就用双手护住那个保温袋。
他手从车把上一松,车头往边上猛地一歪,白知景一条腿也撑不住一人一车的重量,侧身摔倒在了水泥地上。
那碗粥被他稳稳当当地护在怀里,一滴也没往外洒。
白知景第一反应是还好还好,接下来才是“我操真疼”。
手肘估计是蹭破了,白知景边倒吸冷气边从地上爬起来,费劲地把电动车也给扶了起来。
他是最不禁疼的人,生理泪水止不住的往眼眶里涌,他又不敢让应许发现,咬着牙忍住眼泪,低头把自己棉袄长裤上的灰尘打理干净了,这才重新跨上车。
白知景一抬头,瞬间愣住了――
巷子那头站着一个瘦高挺拔的人影,是应许。
他什么时候来的?他看没看见我摔跤了啊?
他出来怎么也没穿外套啊?着凉了怎么办?
天这么晚了,又没有月亮照着,路不好走,他也不怕摔了。
白知景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应许站着没有动,身形隐没在暗影里,只能见到一个朦胧的轮廓。
应许他......应该没有看到吧?
白知景抿了抿嘴唇,抬起手臂朝应许用力挥了挥:“我给你买粥啦,海鲜粥,有很肥的大螃蟹和大虾!”
他看到应许身形一顿,接着应许突然抬腿,朝他大步跑来。
“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