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禾凝仰起头,问:“你是怎么让他们放我出来的?”
帝后没有那么轻易放过他们吧。
天牢之外的暴雨已经停歇,露面湿润泛着光,房梁上偶有滴答的雨滴垂落,低沉又节奏。
男人望着远处的风,眼神有些许放空,随后垂下眼皮,低声道:“我把虎符给他了。”
“什么?”沐禾凝睁大眼睛,下意识将手心抽离出来,重复道:“你把虎符交上去了?”
那是他手上拥有的最宝贵的东西啊,那是先帝死前留给他的最后一道权力,他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就交出去了?
“你是疯了不成?”沐禾凝紧拧眉头望着他,几乎不敢置信。
沈叙怀按着小姑娘的双臂,目光诚挚地凝视着她,认真道:“禾凝,用虎符换你,我觉得值得。”
“可是我觉得不值……”
小姑娘突然有些茫然了,费了好半天的劲儿,虎符还是到了皇帝手中,他们的计谋终究是成功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宫门前,沈府的马车候在那里,沈叙怀将她扶上马车。
马车上备着简单的吃食、姜汤和摊子,沐禾凝一上车,便喝了碗热乎乎的姜汤,将里外身心都暖了个彻彻底底。
随后她又吃了几口翡翠芹香虾饺和糖蒸栗粉糕,她已经饿了很久很久,沐禾筝给她带的那些桂花糕只让她填了填肚子,她饥肠辘辘的胃渴望着更多的美食。
沈叙怀坐在一侧,周围的气质突然变得很安静,只顾默默地看着她,目光沉静而复杂。
“你……怎么了?”沐禾凝注意到他的不对劲,咬着食渣问道。
沈叙怀回过神,轻轻摇了摇头,眼神中划过一丝微不可察的不舍,他道:“没什么,你快多吃。”
可这些简单的小食并不能填满她的的胃口,沐禾凝像报菜名似的,掰着手指头道:“我还想吃鸡丝银耳桂花鱼,冰糖百合马蹄羹,赤枣乌鸡汤……回去之后让小厨房给我做……”
她真的太想念沈府小厨房的手艺了。
可她这话一出来,沈叙怀的目光又黯淡了几分,很快后他又掩饰了自己的情绪,将目光投放到窗外去。
夜色昏沉的京城长街上,只有马车奔驰在青石板路上的轱辘声。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缓慢停靠下来,沐禾凝早已在车上昏昏欲睡,这会儿才如梦初醒般,张开迷蒙的眼睛。
“到家了?”她随手掀开帘子,却见面前的不是熟悉的沈府大门,而是高墙耸立的京城城门。
“我们……怎么到城门来了?”沐禾凝下意识去看沈叙怀,惊诧道:“是不是走错了?”
沈叙怀没有多言,将她扶下车来,城门尚未闭合,但此时已经寂静无人,只有对面停着另一辆青帷马车。
“禾凝……”
呼呼的夜风下,男人的声音都有些不真切了,他的身影站在夜色中莫名寂寥,雪色的衣袂在风中轻轻飘摇。
“我给你安排好了……送你去江南好不好?江南富庶热闹,又温暖宜居,那边还有沈家的祖宅,你去江南不会有危险的……我安排人送你过去,你到了那边好好生活……”
男人像托孤一样的话语让沐禾凝瞬间慌了神,她睡意骤醒,张大眼睛震惊道:“为什么要去江南……你不去吗?只有我一个人去?”
“还有意羡……”沈叙怀瞥了眼那辆青帷马车,“她要回江南了,正好带你一起去,这样你们俩也算有个伴,我也……好放心。”
他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轻。
沐禾凝眼中愈发不解了,到底在搞什么?她怎么进了一趟天牢,出来就要把她送出京城了?他不是要带她回府吗?
“你什么意思?你要赶我走吗?”小姑娘在夜色中扬声质问。
沈叙怀看着她被冷风吹乱的长发,心中浓烈的酸涩渐深,他下意识伸手帮她理正,轻轻别在小巧的耳后。
“禾凝……你留在京中我没法放心……”男人在风中轻叹一口气。
他也舍不得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那个娇气稚嫩,任性张扬的女孩闯入了她的心尖,从此再也没有离开过。
放松的时候会在他面前撒娇,柔软的时候会在他怀中哭泣,强势的时候也会挡在他身前,替他说话护短。
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早已烙印在他的心里。
他已活过半载,历尽千帆,在边境的那十年,一度以为自己会孤独终老。
他很庆幸,在自己剩余的人生年华里,还能遇见一个这样鲜活的女孩子。
最初的时候,他只是想遵圣旨娶她进门,待到了时机再放她离开,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发现自己早已深陷进去,再也不想放手。
他决心要好好护着她,用自己的生命去呵护这朵娇花,他想要和她并肩而立,执手走过四季余生。
可直到今天,他才发现自己的想法有多浅薄,自己的力量有多薄弱。只要皇帝还在位一天,只要他的处境一天还无法改变,那她跟着他,就依然有危险。
他最怕的就是,心爱的姑娘因他受苦,他却护不住。
这样的事情他已经不想再发生第二次了,这一次他可以拿虎符救她,可下次呢?对于她,他一次都输不起。
他唯一的办法,就是送她离开,去到一个安全之地。
沐国公是靠不住了,沈叙怀明白,出事之后他去国公府门前等了一夜,沐国公都没有动静,必定是在沐家和女儿之间,选择了前者。
如今唯一能为禾凝谋划的,也只有他了。
他只希望她平安。
沐禾凝仍是不能理解,在冷风中拧眉道:“什么意思?难道我待在京城还拖累你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