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梁景尧求到她面前,对以前的事情向她道歉,他在自己面前手足无措又痛哭流涕的模样,她说不心软,是不可能的。
那是她用了整个少女时期去爱的男人啊,她见不得他任何失意又落寞的时刻,所以用了自己全部的温暖和爱去鼓励他,支持他。
如今听闻他跌落云端,她奋不顾身老远从江南千里赶回,不也就是为了看他一眼吗?
面对他的态度,自己纵然有过无奈、不满、愤怒,可在听闻他们两之间还有一丝希望的时候,她竟分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是失望多一点,还是喜悦多一点。
在她心中,也有一颗小小的种子在生根发芽吧……
梁景尧告诉她,皇后不会再阻挠他们之间的事,还为他在宫中举办了个选妃宴,只要他在这选妃宴上选择了自己,那他们不日就能成婚,做他真正的皇子妃了。
所以沈意羡在听到梁景尧告诉她的消息后,心中才会动摇不已。梁景尧叮嘱她一定要来,这一次他一定会将那柄选妃的玉如意交到她手中。
“小姐还未考虑清楚吗?今日可就是六皇子的选妃宴了。”丫鬟从铜镜中打量了她一眼。
沈意羡双手攥在衣袖中,像是终于咬牙下了决心,对丫鬟道:“替我梳妆吧。”
她不知道今日的选妃宴会是怎样的,可她知道,若是这次她不去,必定会抱憾一辈子。
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就让她一条路走下去,撞了南墙头破血流再回头吧。
沈意羡换了身藕丝琵琶衿的上裳,下搭宫缎素雪绢裙,乌黑秀亮的长发盘起一个流云髻,鬓边斜斜插一只玉簪,略施粉黛,眉若远山。
纵然已经过了三年,可再次踏入这朱红的宫门之中,她还是感觉一股熟悉。
缓缓行至青云台的时候,沈意羡看到凉亭和廊下立着不少簪红戴绿的莺莺燕燕,面色有些愣住了。
她心中忽然涌上一股不好的感觉。
若梁景尧早已确定了要选她,那这回的选妃宴也只是走一个形式而已,断不会邀请这么多名门贵女赴宴。
在她愣神的功夫里,这些贵女们也已经注意到了她。
沈意羡的气质放在哪里都是出众的,这会儿站在众人跟前,不免受到关注和议论,不少人都认出来,她就是从前名动京城的第一闺秀。
而人群中对她目光敌意最大的那个,沈意羡认得,是宁远侯府的嫡女宋氏。
她也懒得再去猜测了……
身后哒哒哒的脚步声传来,一袭刺绣凤袍的皇后雍容华贵地朝众人走来,身旁是动作有些迟缓的梁景尧。
与皇后的明媚面容不同,这会儿的梁景尧面色有些低沉。
他在看到沈意羡的那一刹那,目光有些躲闪,从她身旁擦肩而过,也不敢多看她一眼。
沈意羡的心顿时跌落进寒冰冷窖里。
皇后坐下来道:“诸位,这便是本宫的嫡子景尧。景尧丧妻已有多月,如今身旁没个知冷知热的人,本宫看着也不忍,今日邀请诸位前来,便是想为景尧挑选一位正妃。景尧如今虽不良于行,可他仍是中宫之子,若嫁入皇家,必然恩宠殊荣加身。”
她说着望一眼梁景尧,道:“景尧,你自己的婚事,自己拿主意,母后不干涉你。”
宫女站在梁景尧面前,呈上一柄玉如意。
沈意羡站在一众贵女之间,静静地望着他。
男人神色犹豫,从方盘中取下玉如意,视线扫过一排或期待或漠然的面孔,目光落在沈意羡身上。
二人四目相对。
女子翩然站在那里,仿若遗世独立。
梁景尧心下一动,握紧玉如意蹒跚朝她走去。
就在他的双手要将玉如意奉上之时,皇后坐在上首倏地出声打断:“景尧,你考虑清楚。”
梁景尧的动作顿时就愣住了。
沈意羡面色不动,只淡淡地望着他。
她看见他的目光一寸寸下移,渐渐变得暗沉下去,一张清俊的面孔染不上任何情绪。
他手中的玉如意也垂落了下去。
沈意羡的心也跟着沉下去了。
片刻后,他看见男人认命般的抬起了头,却转身朝另一边慢慢走去。
宁远侯府的嫡小姐宋氏得到了梁景尧的玉如意,面上惊喜万分,顾不得男人脸上的漠然,便俯身下去:“多谢六皇子。”
紧接着便是皇后宣告和众女恭贺的声音。
沈意羡什么都听不到了。
这样的结果,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不是吗?
她曾经燃起过多少次希望,就会被他多少次的冰冷给熄灭。
那颗心经过反复的灼烧和冰冻,已经变得麻木僵硬了,她甚至脑海中空荡荡的,没有任何感觉。
她还能再期待什么?她还能再怨恨什么?不过都是自己作践自己罢了。
众人散去,沈意羡茫然落于人后,脚步虚浮。
梁景尧拖着受伤的腿追上来,气喘吁吁道:“意羡,对不起,我不是要故意骗你……”
“之前我母后的确向我保证了不会再干涉我,可是昨天、昨天她突然告诉我,她准备抱养个旁人的小皇子,亲自培养小皇子继承大统……我如今是断断不会再有机会继位了,可是母后要求我,让我娶那宁远侯府的小姐,拉拢她父亲的势力,将来好为小皇子铺路……”
“六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