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骅说:“女孩好,招人疼,大了知道孝顺父母。”他立刻补了一句,“抱歉,不是故意提你的伤心事。”
裴欢忍着笑,眼看泡茶的水还没开,店员已经把东西端上楼来了,摆在桌子上。庄骅起身看了看,最后目光还是回到她身上。
镇纸是御用的东西,官窑出,无瑕无裂,品相完好,店里收藏很精细,拿出来上边盖着暗蓝色的天鹅绒。
裴欢伸手压住不让他打开,和他说:“我看庄先生也不着急看东西,不如先喝两杯茶?”
到了傍晚,裴欢还没回家。
老林问过店里,上楼去找华绍亭说:“夫人还在店里见客,估计今天要和对方谈好,把镇纸转手。”
“还是那个人?”
老林点头,华绍亭“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把做数独的书还给笙笙,让她自己去算。
笙笙看他起身,突然拉住他,一脸神秘,做了个嘘的动作。
他的小祖宗每次有话又不敢说的时候,都是这副表情。华绍亭笑了,把她抱起来放在沙发扶手上,轻声问她:“怎么了?”
“我知道那个叔叔,他以为我没有爸爸。”笙笙有点不高兴,郁闷地晃着腿说,“来过好几次了,就是想看妈妈嘛。”
老林在一边听见笑了,和他解释:“先生,外人都以为您不在了,难免有点误会。”
华绍亭对这个倒不以为意,捏捏女儿的脸,问她:“妈妈不听话,应该怎么办?”
笙笙一下笑了,立刻字正腔圆回答他:“抓回来,家法伺候!”
车停在店门口的时候,裴欢正送庄骅离开。庄骅邀请她过几天一起去郊外打高尔夫,两个人因此站在街边,说得很是热络。
“裴小姐的项链也是有年头的吧?这种品相的欧泊不好找。”庄骅盯着她衣领之下,项链坠随着角度又变幻出淡紫的光,就像猫的眼。
裴欢点头说:“好看戴着玩而已……庄先生喜欢旧东西?”
庄骅看她开古董店,不外乎投其所好,越说越高兴。
裴欢的位置正对行车道,眼看黑色的车缓缓开过来,她继续装没看见,明明想笑还要忍,低头装模作样。
“具体时间看裴小姐什么时候方便呢?我让车来接。”
裴欢面露难色:“这个……我家里人恐怕不同意。”
庄骅以为她是怕女儿不高兴,赶紧补了一句:“没关系,带孩子一起去吧,我姐姐也有两个小孩,他们可以一起玩。”
裴欢的表情恰到好处放松一些,找回过去拍戏的功力,态度矜持而犹豫。
有人走过来刚好在她身边停住,随口问一句:“去哪儿?”
天一冷白日就短了,夕阳西下,很快街角昏暗一片。路灯微微亮起,地上拖出一道悠然沉静的影子,不远不近,凭空分开了他们两人。
裴欢好像完全没听见刚才高尔夫的事,伸手挽住华绍亭,仰脸靠着他肩膀说:“去郊外走走吧?再过一阵就冷了,我也不想动了。”
“好。”华绍亭答应了,又问她,“事都谈好了?”
裴欢点头,凑过去象征性地和他介绍了两句庄骅,说完她就笑,还一脸无辜。庄骅强忍疑惑,维持风度,站在原地不出声。他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但对方实在奇怪,从出现到和裴欢说话,根本没有回头。
路边还有他带来的司机,下人照样目中无人,看也不看庄骅。
庄骅实在有些不痛快了,脸上僵住笑不出来。他活了二十八年,从来没人把他完全当空气。
他勉强维持礼貌,看向裴欢问:“这位是?”
“我大哥。”她一本正经地介绍,笑着偷偷看华绍亭,他竟然还稳得住,一点也不生气。
庄骅长舒了一口气,伸手过来打招呼:“哦,第一次见,大哥也住这附近?”
华绍亭连动都不动,戴着手套只牵住裴欢,任由庄骅一个人当街尴尬地举着手,半点客套的意思都没有。
他扫了他一眼,直接换了话题:“镇纸你带走,价钱不用谈了。庄家祖上是宗室的人,镇纸也算你家的东西,我看在老人面上物归原主,就算结个缘。”
这是决定,不是商量,说这话的男人口气平平淡淡,连声音都比一般人轻。他分明没有一个字威胁,但就是句威胁的话。
庄骅揣摩不出华绍亭的来历,还没反应过来,先对上这男人一双眼,明明他心里有诸多疑问,一下就被这目光打散了,何况华绍亭和他连一句寒暄都没有,直接做了决定,仿佛他两次三番跑来只为等他做主。
庄骅不甘示弱,立刻拒绝,他不是出不起价的人,更要脸面。结果没等他开口,华绍亭好像已经处理完了这边的麻烦,再说半句都嫌多余。
他转向裴欢,伸手过去给她系风衣,一边低头,一边和她说:“不长记性,别等到感冒了又找我抱怨。”
裴欢笑着不动由他去,反驳了一句:“你还说我?你可比我金贵多了……”其实她真的穿薄了,早就已经觉得冷,于是她跳了两下,捂着手指尖,旁若无人往华绍亭怀里躲。
庄骅再傻也看出来了,他完全不相信自己竟然被一个女人耍了,他惊愕万分地看着她问:“裴小姐……”
裴欢不理他,脸都贴在华绍亭胸口,闷着声音偷偷在笑,很快就忍不住了,在他怀里笑到浑身发颤。
华绍亭叹了口气,裴欢是成心来捉弄人的,得逞了还故意拖时间,等他来收场,这毛病从小到大也没变。庄骅年轻是后辈,华绍亭原本不屑和他说话,不想下车管,可他一来就注意到裴欢这种天气只穿了一条薄丝袜,他终究还是怕她冻着。
天一黑,风吹在身上都觉得凉,华绍亭完全没了耐性,回身带裴欢上车。
他一句话甩过来:“东西不是送你的,是让你拿回去长个记性。什么人能看,什么人轮不到你看。”
一直到吃完晚饭,华绍亭都没再提这件事,好像已经忘了。
入夜,裴欢让笙笙自己回房间。她去洗澡,出来看见华绍亭坐在床边,挡住一边的眼睛,好像在试着看什么。
她拿了长毛巾擦头发,凑过来问他:“怎么了?”
他松开手摇头:“没事,觉得这边眼睛没有隋远说的那么严重。”
裴欢头发湿漉漉的,站在他身前,身上温温热热,还带着水汽。华绍亭抬眼看她,才发现他一直都忘了去想,他的裴裴很漂亮,她偶尔很坏,偶尔任性,偶尔也勇敢得出人意料,但不管哪一个她,现在都在安心做他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