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目睽睽下,刘醒却老神在在,好似把亲娘犹如母夜叉的脸孔,视若无睹。
老四这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度,倘若不是情况不对,刘老三都忍不住暗声叫好。
然而,已经深知这儿子骗死人不偿命的好本事,刘老三同样压住好奇之色,等着看一看,老四会如何地唬住他的老母亲。
充斥着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心态,刘醒果然不负刘老三的希望,让同样无良的亲爹瞧了一场好戏。
刘醒不发一语,只是先作出一副欲言又止,不干不脆的样子。刘三婆子的无名火气,果然莫名升腾,只因这糟心的表情,让她联想到讨厌的老大媳妇。
刘华一事,无论是李招娣,还是大儿子刘富,都已经成了刘三婆子最痛恨的人物。
刘三婆子当真放弃一个人,那是连一眼都不屑去瞧。
大房已经被公婆无视了多日,李招娣都得来丈夫的几句抱怨,好不容易婆母总算能正视一眼,却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情况。
被牵怒狠瞪一眼的李招娣:“……”
刘三婆子凶神恶煞的一眼,可真不是普通人能够承受的。李招娣是吓得一个哆嗦,心里是欲哭无泪,平常总是喜欢装委屈的人,这回可成了真委屈。
这一手祸水东引,向来是百试百灵,刘醒把本该承担的怒火,丢出去一部分后,他才长嘘短叹道:“娘对儿子的好,儿子可是一直记在心里的。”
突如其来的感性,刘三婆子有一些不适应,这心里头的别扭,让明面上那一张不假辞色的老脸,都差点要破功。
不待地里的大伙生起鸡皮疙瘩,刘醒是不负众望地再道:“但就是因为妳从来不折腾儿子,儿子才成了如今这副怕苦怕累的性子。”
先前情绪陡然收回的刘三婆子:“……”
其它几房的兄嫂:“……”这老四倒是还有一点的自知之明。
众人尚未反应过来前,刘醒紧接着又作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妳和爹帮儿子收拾烂摊子的辛苦,儿子是瞧在眼里,然后记在心底。不过,只要一想到以后,儿子可能也要帮妳孙子,这样子地来收拾烂摊子,儿子就决定不能再重蹈覆辙!”
其它几房的兄弟:“……”这理由真他妈的行!
刘贵都差一点被拐了个弯,几乎是要自省起来。
不只老四有儿子,他底下也站住了一个儿子,难不成他也该把独子给抓来地里干活?因为,他可一点都不想要一个像老四这样的儿子!
刘三婆子的面容亦是五颜六色,想骂人嘛,老四确实是唯一一个记恩的儿子,而且理由太好,老太太都知道儿子的做法不算错。但不骂人嘛……真让老四折腾自己的宝贝孙子,老太太肯定能心疼一抽一抽的。
把一切看在眼里,刘老三却是冷冷一笑。
就知道这小王八羔子的嘴上没一句真话,唯有不要脸才是真的。
老太太的挣扎还未给出决断,糟心的儿子又扯了扯嘴皮子:“儿子好歹也读了几年书,书上可说了玉不琢,不成器。为了让妳的孙子各个成器一些,儿子才决定打从今日起,就开始培养他们吃苦耐劳的性子。儿子是打算让妳孙子都去读书,但科举有多艰难,这一点就不用儿子多说了吧?能考出个人样,我这老子自然是高兴的,但隔壁村子可是出了王秀才这样的人物,前车之鉴都摆在眼皮子底下,儿子能不未雨绸缪吗?”
王秀才是刘老三这一辈的老人,年纪是老大不小,还一门心思只读圣贤书,嘴上是通篇的大道理,底下却干不出一件人事。不养家还罢,但为了科举,不只把家里原有的三十亩田,全都嚯嚯掉。每到科举的时候,还死命奴役底下的小辈,为他一人赚取科考的路费。尤其,听说孙子辈生了病,他忒是不拿出银子给人治病,让年纪小小的孩子,撑不过几日就殁了。
王秀才的原配,听说也是太过操劳,才会早早丧命。后头倒是又娶了一个,听说也是一个贤慧的,所以同样没能活过王秀才这个祸害。王秀才倒是还想再娶,但家底都被他祸害完了,一堆继子继女不说,还有王秀才这一个填不满的窟窿,究竟哪一个缺心眼的能瞧上眼?
旁人家前妻继母的孩子,都能斗成乌眼鸡似的,但王家小辈,因为有王秀才这样的亲爹,感情不只是好,甚至都还能拧成一股绳索似的。
当初,王家小辈想分家,在周遭的村子可是闹出了一个大动静。因为,王秀才这亲爹,是直接上衙门告孩子不孝。这在周遭的村子,几乎是头一份。倘若不是新朝风气不错,派下来的青天大老爷,不是一个偏听偏信的。王家底下的小辈,估计都不知道已经流放到哪一处的边边角角了。
一室之不治,何以天下国家为?
王秀才的事情,是被青天老爷给查了个底朝天,气死母亲,苛刻发妻和晚辈。后两者,依照古代通病,其实是罚不了,但前者却是大罪。这样一个为子、为夫、为父都不合格的人,几乎让青天老爷叹为观止。最重要的是,王秀才自个儿都持身不正,竟然胆敢来告黑状!
最终的判决,王秀才是被剥夺了身上功名。出人意料的结果,是大快人心没错,但王家小辈的名声,却也还是深受了影响。
王家的嫁娶,在周遭的村子是著名困难。
老四这瘪犊子,一张利索的嘴,说的是条条道道,旁人想找个漏洞出来都丽嘉找不得。
一想到,几个孙子若真长成了王秀才这样的人物,刘三婆子心肝亦是颤了又颤。
思索再三,老太太终究不是不讲理的,张口妥协道:“行吧,总归你们才是父子。父母教子,旁人的确是无从过问。不过,饭得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你也不要一下子就累着了我的几个孙子。”
刘醒佯作一脸不悦:“娘,这是我亲儿子,我可不是后爹,妳都懂得道理,我会不懂吗?”
众人:“……”那还真不一定。
刘三婆子的嘴角抽了抽,心道:“就是你,老娘才不放心,好歹是从我肚子里掉下来的肉,你是哪根葱,我能不晓得吗?”
老儿子一事,老四算是干了一件正经事,但不着调的印象,一时半会儿间,仍然是无法扭转过来。
不过,刘醒的道理冠冕堂皇,细想一番,众人又觉得不是不无道理。
刘贵都不敢让儿子只会傻玩傻乐了,深沉的思想里,犹豫着是不是也该让儿子早早地下地干活?
刘三丫则是最深以为然的人。
三堂弟长大会成了二流子,还不就是四叔四婶的养而不教吗?
以前这两位可是只管自己过的快活,何时操心过底下的亲生孩子?
刘三丫有一些不高兴,她倒是没想到自己促成分家后,四叔四婶竟然会开始重视教孩子,这一位可不希望四房有大出息。等等!想到大堂弟也是进过族学,但后头却是不了了之。刘三丫不悦的心情立刻就没了,不管教与不教,反正都是一群没出息的。
刘三丫才不信凭着四叔四婶的德性,能够让这一些堂弟变得多么成材!
刘老三同样是心存狐疑地一瞥,老四的道理是没有错,就是因为如此,他才没有当场戳破。不过,已经见识过老四的厚颜无耻,刘老三总觉得里头还有其它的用意存在。
真是他这老头子多心了吗?
终究,刘老三的怀疑还是被印证了。
接连几天的收割,四房一家子到场是到场,老四这小混蛋一边打着教子的理由,一边是光明正大地混水摸鱼。
眼睁睁地瞧见,老太婆又怕累着孙子,赶忙打发四房道:“你们今天也收割不少,剩下的我们来就好,瞧孩子的小脸都红成这样,可别是中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