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以为，自己要死在邦卓的手上了。

　　沈剑将她颤抖的身躯扶住，轻抚她的肩膀，温柔道：“我来了，别怕。”

　　姬明镜“哇”的一声抱住他的腰，将眼泪悉数擦在他的胸口，哽咽道：“沈剑，你再不来，我就要被人一刀砍死了。”

　　沈剑看了眼摔折腿，正试图爬开的刚涂，眸中闪过煞气，低下头，轻声安抚道：“别怕，没事了。”

　　他与副将齐渊交换了个眼神，皆有些凝重，速速做了决定，道：“让幸存的百姓现在就上车。”

　　“是！”齐渊打了几个手势，黑骑领命，朝队伍各处散去。

　　“少……少爷……”

　　一阵令人牙酸的嘶哑声音传来，姬明镜猛得回神，朝地上看去。

　　只见，青碧满身尘土，瘫倒在死去的邦卓身边，她的脖子被箭簇划了一道长口，正不断流出鲜红的血液，将身下的泥土洇湿，散发着浓重的腥味。

　　“她……”姬明镜本想告诉沈剑是青碧通风报信，但看她凄惨的模样，一时间没能开口。

　　青碧用尽全力朝沈剑的方向爬行了一步，痴痴地看着他：“少爷……救我，我愿意一辈子……伺候你，做你的女人。”

　　沈剑冰凉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宛若看着一只微不足道的臭虫，只停留片刻，便移开了，任青碧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呼喊，也没有再看她一眼。

　　他的箭从未射偏，当看见青碧得意地坐在邦卓身前，他就已经明白了一切。

　　老夫人也没有理会青碧，她看向沈剑带来的数十黑骑，表情沉凝，将他叫道身前，小声问道：“剑儿，你怎么来得这么快，到的黑骑都是你的亲兵，其他人呢？”

　　前去报信的三名护卫没有一起回来，而沈剑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根本不像是被请来的，反倒像是自己折回来的。

　　沈剑没有隐瞒，道：“我不放心，便请命暂离，将最后的百姓护送到建川，再赶上去。”

　　十万兵马已经如太子所愿前往都城，他带走的只有数十名亲兵，李承毅不敢阻拦，只能放他离去。

　　幸好，他来了，不然……

　　沈剑锐利的目光扫过被五花大绑的刚涂，神色未松，指挥黑骑道：“清扫道路，立即出发。”

　　姬明镜不由觉得有些奇怪，北凉人不是已经被解决了吗，为何要着急出发？

　　她朝长长的队伍看去，经历过生死劫难，大家都心有余悸，刚才北凉骑兵砍杀了一些逃窜的百姓，尸体堆叠在道路上，被黑骑挪开，随手弃在路边。

　　这样的行为果然引起了不满，有人提出要将亲人的遗体带走，还有人停下来挖坑，准备将他们安葬。

　　沈剑薄唇紧抿，开口道：“诸位，现在必须出发，所有人都上车，若执意停留，黑骑不会勉强。”

　　他看向副将，坚定道：“领路，出发！”

　　人群顿时一片躁动，沈剑在大家心中一向通情达理，这次却十分不近人情。

　　随着板车开动，队伍中的哭声变得更大了，沈剑没有理会，将老夫人与姬明镜扶上了车，轻声道：“祖母、夫人且放心，我定会保你们平安。”

　　姬明镜一把握住沈剑的手，眼巴巴看着他：“将军也上来吧，我们可以乘一辆马车。”

　　沈剑唇角微勾，星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低语道：“镜儿，谢谢你，保重。”

　　说罢，他跳下马车，将五花大绑的刚涂提在手中，翻身上了马，与转移的队伍逆行而去。

　　刚涂一语不发，表情阴鸷，如蛇般冰冷的视线扫过朝这边张望的姬明镜，咧开血腥的笑容，朝她舔了舔嘴唇。

　　姬明镜不由自主一抖，背脊顿时发凉，不对，这不对，北凉人既然来了龙祁，怎么会只带一小队骑兵，难道……

　　她一骨碌爬起来，果断道：“老夫人您先坐，将军他在往回走，我跟上去看看。”

　　老夫人握住她的手，苍老的眼中带上了悲意，道：“镜儿听话，我们先走，剑儿有自己的事要做。”

　　姬明镜急了：“您是不是猜到什么？他带着刚涂，是去给我们断后吗？”

　　老夫人看向长长的迁移队伍，哑声道：“他是将军，自当守护龙祁的百姓，我们能做的，就是不浪费他争取的时间。”

　　姬明镜怔住，肩膀轻微颤抖，胸口涌动出一股酸意，自己的猜测是对的，北凉人还会再来，沈剑只带了数十人马和一个俘虏，能撑到几时？

　　她本能地打开了法眼，老夫人头顶有红色与白色的气团缠绕，红色是玉佩带来的福气，白色是她自身的灵气，这些应该足够她撑过这次意外。

　　而窗外，沈剑离去的方向，姬明镜几乎不需寻找，便发现了那团铺天盖地的黑气，浓郁的怨戾之气将沈剑整个人罩在里面，就连他身下的马匹也看不见了。

　　姬明镜腿一软，蓦然跌坐在地，捂住嘴，整个身子发起抖来。

　　记忆中，二十五年前的万福镇，那位以一己之力救下寺院众人的寂尘公子，他死去的那天，就是这般乌云罩顶的模样。

　　身为天煞孤星命格，沈剑注定不得善终，今日，就是天道给他安排的死期。

　　“镜儿，你没事吧。”老夫人担忧地看着她，“打起精神来，我们还不能倒下。”

　　姬明镜晃了晃头，从开启法眼的眩晕中恢复过来，深呼吸几口，渐渐找回了理智。

　　她是修士，会许多法术，刚才她成功让刚涂摔下马，她还可以做更多。

　　想到此处，姬明镜眸中渐渐有了光彩，看向老夫人道：“我不走了，您放心，我会尽我所能，助将军离开。”

　　说罢，她掀开车帘，用障眼法将自己伪装成一只灰鼠，跳下车，朝沈剑的方向急奔而去。

　　老夫人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在跟前，怔愣许久，最后紧握住那块羊脂玉佩，红了眼眶。

　　远方，马蹄声渐起，绿茵茵的草叶被数不清的铁掌踏过，零落成泥。

　　粗野的号角声响起，象征着噩梦的旗帜飘扬，北凉人的兵马如山呼海啸般出现在视野中，前排的士兵挥舞着马刀，看着远处守在山道，零星站立的几名黑骑，兴奋地露出了嗜血笑容。

　　沈剑一手持着长剑，一手提着刚涂，如鹰般锐利的眸子看向滚滚而来的大军，面不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