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嘉莉有点儿刻薄地想,这就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当年被冯玉芬骂成了一无是处的人,如今已是鼎鼎有名的摄影师,而“伯乐”成了她的监制,力压一头。她还得笑脸相迎,奉上好茶。
李寺遇迎光照而坐,饮茶时微微眯起眼睛,好生惬意的模样。
丁嘉莉远远看着,低声问助理:“监制一般待多久,不需要时时在片场吧?”
助理小甲也小声回话:“我不知道哇,我以为这种名导监制通常是挂名来着,不露面的。”
茶座上的人起身准备开工,便瞧见了丁嘉莉,互相早安问候,等人们走了过去。那边传来声音,“嘉莉老师,来喝茶。”
明摆着戏谑她。
想说喝茶就喝茶,昨晚他说那些话,这一晚上编排她可是知道怎么回呛了。
走过去在背光的椅子落座,手边一杯茶递来,丁嘉莉抬眼笑,“你好像逛公园的老大爷,优哉游哉。”
李寺遇说:“挺好,我就羡慕那种退休生活。”
刀枪不入,令丁嘉莉准备好的招式无处安放。她便不说话了,慢慢饮茶。细流从茶壶倒入茶盏中,心思也跟着淌。
“李寺遇,我希望你今后也跟我好好讲话,”丁嘉莉将茶盏放在唇边,轻声说,“像现在这样平和不是蛮好的。”
李寺遇倒真的思索了片刻,说:“恐怕我做不到。”
丁嘉莉想出言讥讽,却听他接着说,“原来我觉得自己什么都能掌控,现在已经放弃了,面对你我就是没有办法。”
她觉得耳朵上的毛细血管在涌动,心跳砰砰。
城墙那端出现一道修长身影,傅旸走了过来。他没有说别的,只传达了该去化妆准备的消息。
“我先过去了。”
李寺遇轻轻“嗯”了一声,又很冷淡似的。
*
今天要和傅旸一起拍一整天的对手戏,丁嘉莉和他并排坐着做造型时,琢磨着找机会提醒他收敛一点。无奈没找到机会,丁嘉莉悬着一颗心开工,却发现傅旸相当正常,甚至有点儿疏远她。
“你怎么回事?”晌午歇息,丁嘉莉忍不住问傅旸。话出口又觉得自己受虐狂似的,人家不招惹你了还奇怪。
傅旸似李知泽上身,简略吐出两个字,“腻了。”
丁嘉莉微愣,笑说:“蛮好,争取腻久一点。”
傅旸睨她一眼,颇有些怨念。还不是被人警告了,而且那警告很有说服力,他不想看到旧事重演。
*
问花楼刺杀之后,李知泽和楼无意正式开启了逃亡般的旅途。他们离开长安,南下扬州、蜀地,转洛阳,最后北上。每一段旅途都会遇上离奇古怪的事件。
欢喜冤家,无间搭档。李知泽使刀,刀不轻易出鞘。楼无意也显露了她会武功,擅长使用暗器,虽说起初是三脚猫功夫,可往往李知泽放人一马,她偏果决地拿人性命。
楼无意是彻头彻尾的恶女,算命先生见了都躲,大嚷她命中带煞。李知泽抱刀立在一旁,冷笑。
“你作何笑?”
“傻女才信占卦。”
“李知泽——”楼无意提步冲上去,李知泽转身便跃步上墙。
“欺负我不会轻功!”
楼无意不是不会轻功,而是被断了脉络。本来她还可以拿长鞭乃至刀剑的,十四岁时受了重创,从此与武林绝学无缘。
渐渐的,李知泽探出楼无意身世秘密的蛛丝马迹。原来她母亲是波斯□□圣女,布教途中与中原男一侠客暗生情愫,暗怀珠胎。
到这里,丁嘉莉觉出这个剧本的俗套来。波斯圣女与主教几人情爱纠葛,让下一代背负了恩怨。朝廷与江湖之间沟壑纵深,武林中阴谋算计好比官场。
不过,不知怎么竟让人想起《茧》。好似前世今生,念念终于做了一回恶女,而落生具有了对抗邪恶的力量。
一定是和傅旸拍戏产生的错觉,她这样安慰自己。
*
转眼在进组已有月余,李寺遇早离开了,拢共待了两日,走的时候也没和她打招呼。丁嘉莉腹诽,什么一直,就会唬人。
童奕来探班,打听到城里一家非常好吃的西班牙餐厅,说一定要去吃。来回乘车便是三小时,还是不堵车的情况下,丁嘉莉觉着童奕对吃这件事真挚到令人敬佩。
餐厅是预约制,到了地方,坐在位置上,丁嘉莉看见餐叉才觉得熟悉。
“这不是……”
童奕问:“什么?”
丁嘉莉说没什么,餐后埋单时问经理这儿外送吗?经理说担心餐食风味和保质问题,一般是不外送的,但是客人可以打包。
“你要打包吗?”童奕在分享APP上写了推荐,迅速收到点赞评论,正乐着。
“嗯,给我的‘甲乙’带点回去。”
童奕晓得那时她助理的戏称,感叹道:“你太好了吧。”
丁嘉莉只想着,李寺遇那天不会是亲自来回打包的吧。
回到片场拍大夜戏,丁嘉莉吊威亚坐在房顶,等工作人员给傅旸调整妆发。
她困乏,瞧着那月色出神。任思绪漂流,片刻后才发觉今晚是明亮的圆月。鹅黄色,捎带一缕诡异的橘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