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绿眸子的男人,相隔一张餐桌,坚定地对他说【你是我见过的,最、最、最,为记者而生的人】。
邵峙行看着地铁站走廊里涌动的人群,他感到孤独。似乎有一把小提琴幽幽地奏鸣,他仔细确认音乐的来源,原来是他脑海中不自觉的演绎,混杂心脏的泵血声,组成一支滑稽的交响乐。
他要去找邢泱,冲上去打他一顿,总比闷在心里翻来覆去的难过要强。
邵峙行转身,等在另一个方向的地铁门前,他要去见那个绿眼睛笑眯眯的王八蛋。
被念叨的王八蛋心情非常好,他甚至哼了一下午猪八戒背媳妇的曲调,就连见到最事逼的客户也笑脸相迎、百般附和。
丁千雪问:“发生了什么事?”
邢泱摇头晃脑不回答,范珊珊没好气地说:“鬼知道,大概脑子坏了吧。”
落地窗外阴云密布,闷雷滚滚。
范珊珊问:“看上去要下雨,你带伞了吗?”
“我今天开车。”邢泱说,“伞在车里,你带伞了吗?”
“没有。”范珊珊说。
“哦。”邢泱说。
范珊珊瞪大眼睛:“你难道不应该说借我一把伞?”
“一根棒棒糖换一把伞。”邢泱伸手。
“小气鬼。”范珊珊给他一根可乐味棒棒糖,邢泱变魔术般从柜子里掏出一把伞,“我还有一把,给你。”
“……幼稚。”范珊珊接过伞,“谢谢。”
邢泱吹着口哨,右脚一蹬地板,转椅滑到落地窗旁,他趴在玻璃上往下看。豆大的雨点从天而降,不一会儿马路颜色由浅变深,树梢微微摇晃,鸟雀躲在屋檐下不敢吱声。
“春雨贵如油。”邢泱感叹。
“是啊。”范珊珊端着茶杯站在邢泱身旁,“还有五分钟下班。”
“我今儿不加班,你呢?”邢泱问。
“我得加一会儿班,报告缺个收尾。”范珊珊说。
“那你还不快去写作业。”邢泱说。
“不急,我歇会儿。”范珊珊抿一口茶水。
俩人安静地看了一会儿雨,邢泱低头扫一眼手机屏幕,慢腾腾地挪回工位:“关机,一天工资到手。”
“走那么早干嘛,回去也是一个人。”范珊珊说。
“你不也一个人。”邢泱说。
“所以我加班啊。”范珊珊说,她将空杯子递给邢泱,“帮姐姐接杯水。”
邢泱放下茶杯,从柜子里翻出一罐可乐,打开放在范珊珊右手边:“姐,喝可乐,提神。”
“随便吧。”范珊珊灵感来了,神情专注地盯着屏幕敲键盘,没空搭理邢泱。
邢泱见范珊珊不说话,知趣地闭嘴拿上外套离开办公室,站在电梯口摁下下楼键。
下班高峰期电梯爆满,邢泱小心翼翼地挤在轿厢一角,双手揣兜目光呆滞,等楼层数字降到B1层。
踏出电梯门,邢泱从口袋里掏出从范珊珊那儿骗来的棒棒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
叼着棒棒糖往前走,邢泱循着记忆找早上将普拉多停在哪个车位,他拐弯,与一个熟悉的人四目相对。
邵峙行指间夹着一根燃烧的香烟,蓝烟袅袅,邢泱叼着棒棒糖,表情错愕。
一时间,八面玲珑的邢泱也丢了舌头,他愣了半晌,问:“你从哪儿学会的抽烟?”
第46章 享乐主义
“你从哪儿学会的抽烟?”邢泱问,语气中充满困惑,似乎他只关注这个。
邵峙行狠狠吸了一口,小声嘟哝:“你管我。”虽然嘴硬,但他还是将烟头摁灭丢进垃圾桶。他感到委屈,心脏被突如其来的酸涩攫住,他深吸一口气,掩饰性地揉眼睛,不想在邢泱面前流露出脆弱的情绪,哪怕他眼眶泛红,指尖被眼泪濡湿。
邢泱挑起眉毛,声音轻佻上扬:“好,我不管。”他与邵峙行擦肩而过,摁下车钥匙,白色的普拉多发出一声解锁的鸣叫。他感受到邵峙行的难过,硬下心肠强行忽略。他想让邵峙行坚强起来,至少习惯孤独,邵峙行理应有个同行的朋友,但不该是站在对立面的邢泱。
邵峙行抓住邢泱的手腕,闷闷地吐出一句:“你骗我。”他失落地垂下脑袋,惶然望向某一个角落,讷讷地重复一遍,“你故意骗我。”他想骂邢泱,坐地铁的时候他已经打好腹稿,从逻辑顺序到内容到语序,无一不全,可惜一句也没用上。
邢泱被对方扽了一下,停住脚步。他看向邵峙行,奇异的心软,这有些不同寻常,他极少心软,特别是当他下定决心的时候,反悔的几率几乎为零。可他就是心软了,这完全没有道理,他曾毫不犹豫地推人挡枪、撺掇对赌协议,做尽落井下石的事,他以为自己长了颗石头心。然而现在,他却心软了。
邢泱叹气:“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我有长进。”邵峙行固执地争辩,“我快要升职了。”
“哦?”邢泱转过身,面对邵峙行,“什么时候?”
“下周吧,都怪你。”邵峙行说,他沮丧地塌下肩膀,向前一步拱进邢泱颈间,“你骗我,升职铁定黄了。”他何其敏锐,瞬间便察觉到邢泱的松动,他说,“就趴一会儿,你别推开我。”
邢泱本就没打算躲,他任邵峙行靠近自己,抬起手摸摸对方柔软的发,毫无诚意地道歉:“啊,对不起。”
邵峙行沉默一会儿,小声说:“不是你的错。”
他顿了顿,接着说: “是我被证据冲昏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