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屿在一阵颠簸中渐渐恢复了意识,然而眼前却是无尽的黑暗,很快他就发现,自己不仅正身处在一口箱子里,而且还被人绑住了手脚、塞住了嘴巴。
没错,他被人绑架了。
颠簸还在继续。而他既不能动也不能喊,耳中只有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他依稀记得昏迷之前好像闻到了山茶花的香气,虽然那味道极淡,却已经足够让江屿想起唐若曦这个名字了。
没来由的,他忽然冒出一个惊悚的想法——自己身处在一口棺材里,此刻正被运往坟地,或许那里已经有一个挖好的深坑在等着他?
他在墓穴里见过盗墓贼的尸体,至今都忘不了那惊恐的表情和扭曲的身形。于是,恐惧战胜了一切,他努力的扭动着身体,嘴里也努力的发出呜呜的声音。
他的努力没有白费,才试了两次他就发现头上的盖子没有封死。
这个发现给了他无限的希望,调整好身体的位置和角度,腰腹猛然发力,随着砰的一声闷响,江屿的眼前满是刺眼的白光。虽然眼睛还不能视物,可他终于呼吸到了久违的新鲜空气。空气中有淡淡的幽香,也有牲口棚里特有的干草味,耳边还有蹄子踏地的‘踏踏’声音。
耳边响起一个女子冰冷的声音:“你怎么才醒啊,还以为你死了呢。”
循声看去,果然见到了唐若曦那张冷若冰霜的绝美俏脸。江屿的嘴里塞着东西说不出话,便努力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唐若曦秀眉微蹙,伸手从他嘴里拽出一团沾满口水的破布,随手丢在地上。江屿长长的喘了口气,四下一望才发现,自己果然被装在了一口大箱子里,小黑驮着箱子和江屿,很不高兴的‘啊呜’了一声,江屿这才讪笑道:“唐……唐姑娘,你不在京城等我,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唐若曦点了点头,反问道:“对呀,你不去京城找我,怎么跑这里来了?”
“额?”江屿显然没料到唐若曦会有此一问,很自然的答道:“当然是来给人看病啊。”
唐若曦歪头看着江屿:“哦~原来三更半夜跟个女子在房里彻夜长谈也可以治病的呀?”
“诶?唐姑娘你别误会,我们在谈正经事儿呢!”
唐若曦幽幽说道:“刚才我还在担心回京的路上会无聊呢,正好听你说说你们谈的什么正经事儿。”
江屿闻言一怔:“回京?不行啊唐姑娘,我答应要给他们治病的!”
唐若曦没有答话,也没有给江屿松开绑绳,而是转身回了自己的马上。江屿见状不由脱口喊道:“你认不认识唐弈人?”
唐若曦猛然回头,眼神凌厉的看着江屿:“你说谁?”
“唐弈人啊!就是你们唐门那个七步杀唐弈人!”
唐若曦快步走回江屿身边,神情急切的问:“你有他的消息?”
江屿见唐若曦这个反应,反倒松了口气,于是便把周汝杰灭门和李牧遥和周小月寻人的事情讲了一遍,听得唐若曦眉头紧皱。
“昨晚跟你说话的人就是周汝杰的女儿?”
“对啊,我们正商量着今天去找线索……诶?唐姑娘,驴!你不要驴了吗!”
江屿的话才说了一半便被唐若曦扔到了马背上,唐若曦翻身上马,打了个呼哨之后便绝尘而去,只留下毛驴小黑还傻乎乎的站在路边吃草。
唐若曦的马跑得飞快,约么半个时辰便赶回了白头村,远远便看见一众村民正浩浩荡荡的向着他们这边围拢过来。她只顾着赶路,完全没有顾及江屿的感受。江屿被人捆着手脚,像个麻袋似的横担在马鞍桥上,颠簸了一路,胃里翻江倒海般的难受,马才站稳脚步,他便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十三见状赶忙迎了上去,确认马背上那个半死不活的人确实就是江屿之后,这才打量起冷面寒霜的唐若曦,见这女子相貌清丽举止不凡,便有些拿不定主意,不知她究竟是敌是友。
“这位姑娘,你们这是……?”
唐若曦没有搭理眼前的壮汉,她骑在马上,目光在人群中不断扫视,寻找这周小月的身影。
江屿这时已经缓过口气,勉强抬头对十三说道:“我说,你倒是先把我放下来啊……”
十三这才醒悟,赶紧把江屿从马背上扶了下来,一边给他解开手脚上的绑绳,一边问道:“江先生,昨天夜里出什么事儿了?这位姑娘是谁啊?”
江屿活动着麻木的手脚,苦笑着说:“这位唐姑娘是我的朋友,过来帮忙给大家治病的。”
唐若曦闻言正要说话,却见江屿正对着自己眨眼,于是便对着十三微微颔首,算是认可了江屿的说法。十三瞪着一双牛眼,看看清丽脱俗的唐若曦,又看看地上的扔着的绳索,神情古怪的对江屿悄声说道:“看不出你这朋友的口味还挺怪啊。”
江屿赶紧捂住十三的嘴巴,回头看了看,见唐若曦毫无所觉,这才松了口气,然后表情严肃的对十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十三看看江屿又看看面如秋水的唐若曦,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正在此时,村长的小孙子牛闻筝跑了过来,见到江屿回来了便高兴地喊道:“江先生回来啦,你跑哪儿去了,我爷爷都快急疯了!”
江屿连忙捡起地上扔着得绳子,哈哈一笑道:“抱歉抱歉,让大伙儿担心啦……”
原本江屿还想再说几句,可牛闻筝却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袖,连声催促道:“快跟我来,我看见赵六子回来了!”
唐若曦闻言也转头看向这边,江屿冲她点了点头,一行人便急匆匆的往赵六子家的方向赶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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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汝杰家破败的门廊前,梁书死死攥着手里的箭簇,目光灼灼的审视着眼前的方怡白。
这人的身量不高,气势却很足。头戴赤金冠脚踏白云履,腰悬一口样式古朴的无名古剑,夕阳下,一身暗绣锦雯的白色衣袍更衬出这人的身份非凡。更难得的是这人不仅相貌英俊,就连皮肤竟也细腻如玉,只可惜,虽然生了一双好看的眸子,却被一双斜飞入鬓的剑眉衬得过于凌厉。再看这人的神态举止,竟比梁书这个正牌小侯爷还多了几分倨傲,饶是梁书就在京城见惯了世家子弟,却也看不出眼前这人的出身来历。
与此同时,方怡白也看不透面前的梁书。这人身材修长体态英武,虽然穿着一身正六品的文官袍服,可行为举止却更像个年轻武将,尤其是他腰间悬着那口长剑,看起来竟有四尺有余。而最关键的问题是,为什么会有暗卫当街刺杀他?
两人相视无言,心里却有着同样的疑问——眼前这人究竟什么来头?
父亲的话言犹在耳,由不得梁书不多几个心眼,一个能佩剑登上丰乐楼的公子哥,为什么要来这里帮自己破案呢,看他用丝帕擦手的样子就知道这人是有洁癖的,即是如此,又何苦非要跟着他来到这到处都是烟灰的火场来呢?
梁书心里的算盘还没打完,方怡白却先开口说道:“你应该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个什么局面吧?”
梁书闻言一怔,不过他立时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虽然脸上现出少许黯然的神色,却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方怡白见状,脸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神情:“既然知道,那你还要继续查吗?”
梁书再次点头。
方怡白的嘴角微微翘起,打趣道:“那你还这么拼命,难道是看上了人家的女儿?”
梁书苦笑着摇头:“一开始我只想证明自己能破这个案子。”
“一开始?那后来呢?”
梁书的视线缓缓上移,他看着阴沉沉的天空说道:“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看见满地都是尸体,当时我吓坏了,老实说,我从没见过那么多死人。后来,在验尸的时候我见到了两具已经分不出彼此的尸体,仵作说那是一对母子,听说是周家下人的妻儿……你可能不明白我当时的感受,可我就是觉得他们不该死。”
闻言,方怡白收起了脸上玩味的神情,抖了抖衣角上的灰土,朗声说道:“我猜你应该已经有了线索吧?要不要一起过去看看?”
自从和江屿分开之后,梁书已经很久没有对别人生出那种莫名的信任感,可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眼前这个不知姓名的白衣人值得信赖。
去往后园的路已经被清理干净了,梁书再不多想,领着方怡白大踏步往假山的方向走去。还没转过废墟时,方怡白便先用衣袖掩住了口鼻,可等他们转过那一片焦黑的碎石时,地面上却空荡荡的,半点尸体的痕迹也没留下,就连腐烂的尸水也被人用炭灰给清理干净了。
方怡白一见梁书的表情就知道事情多半出了岔子,从地上的痕迹看,应该是有人刚刚对这里做了清理。
“怎么,你的线索没了?”
梁书点了点头,语气轻松的应道:“嗯,没了。刚才我在这里挖出来一具夜行人的尸体,现在没了。”
“看来你应该还有后手吧?”
梁书的嘴角翘起一个不易察觉的角度,用一双晶亮的眸子看向方怡白笑着说道:“丢了尸体虽然可惜,可我找到了更有用的东西呢。”
梁书也不卖关子,径直走到废墟当中,摘下长剑,用剑鞘在地上敲了起来,没敲几下方怡白便听出声音有异,他指着梁书眼前的地面说道:“那几块砖下面是空的!”
梁书也听出声音空洞,想用匕首撬开地砖,却无奈砖缝太细,匕首根本插不进去。
方怡白倒不似梁书那般急切,他只是负手立在原地,细细打量着眼前的现场,到处都是破碎的假山,焦黑的石头上还留有刺鼻的硫磺味,这假山显然是被火药炸碎的。顺着焦黑的痕迹一路找下去,终于在一堵已经坍塌了的假山石上发现了机关。
顺着方怡白的指引,梁书很快也发现了机关,那是一根伪装成树藤的绳子,绳子已经断了,只留了一截绳头还露在外面。
梁书颤手拉动机关,脚下立时便传来一阵震动,活板随着震动慢慢下沉,地上便现出来一个二尺见方的地道入口。